6/4往事悠悠
潘太吏发表于博客中国
从那一年的三月中旬起,京城的各大学就相继活跃起来。其实,早在上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过大学生曾经集体走出校门,作为大一新生的潘太史也很自然地心向往之。当时在学校里,知识分子待遇过低是个永恒的话题,从系主任到学生无不牢骚满腹。因此对于任何风吹草动,都乐见其成,现在想起来,多少有几分阿Q的味道。
4月26日那天,北师大的学生在校园外举行宣传活动,周围几家大单位(如有色金属研究院、中科院应用物理研究所等)的科研人员,正在向学生们诉说自己的不幸,太史就是在当晚的新闻联播里听到了那篇社论广播。家里人原来虽然还不够“运动员”的资格,但却有幸观摩了建国以来的历届“运动会”,他们的告戒就是,凡是参与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二十七日,太史独自骑车来到市中心,学生队伍整整过了2个小时,初步判断应该不下十万人。当然,具体人数还应该以伟光正同志的的估算——2-3万人为准。有趣的是,还发现了初中的同学顾小姐也在一旁观阵,她当时在文理学院就读。
五月初,局势趋于缓和。我校的学生会主席,一名法语系的大四男生高同志正在积极追求太史的同桌、本校校花成美人。高主席为了显示自己的英雄气概,但又不愿承担任何风险,便借口食堂伙食不好,号召罢餐(决不是不吃饭,只是换个地方而已)。作为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大家都知道要与党中央保持一致,我们是坚决不会主动号召去罢那个课的,虽然结果是和光同尘,但肯定是要另当别论的。
进入中旬以后,情况突变,许多外地院校的学生来此声援。本来,学生们放假休息几天,喊喊嗓子,也就该休息了。但是由于生力军源源不断,所以大家总是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后来干脆有人组织不吃饭了。
由于是外语院校,女生较多,我校向来保守。但是到了十八号这天,校方看到大势所趋,便也组织我们搞了一回街头漫步。当时的气氛十分热烈,有一群中年知识分子模样的人高举一块大招牌,上书“小康元年”四字;另有两块小招牌,上有“回避、肃静”。其中二人敲锣开道,观者如潮。
太史在兴奋之余,还胡邹了几句《沁园春》,其辞曰:“旭日初生,春风乍起,壮志未酬。看莘莘学子,旌旗在手;婷婷才女,红布缠头。纪念碑前,新华门外,十万师生唤自由。人群转,望茫茫云海,难觅方舟。 英魂故地重游,见后庭花旁尽王侯。叹悠悠孔孟,千秋不倒;轰轰马列,几世恒流。请愿游行,焉成动乱?义战何须用吴钩!心潮涌,盼街灯盏盏,照彻神州”。当时手写了十几份,署名散发。可惜的是没留底稿,不然的话,今天就可以举办一个拍卖会了。真诚希望当年得到那份传单的同志妥善保存,以便在达到年限后将其捐献给国家历史博物馆。
十九号这天,老李同志宣布戒严,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不少原来很革命的同志纷纷不见踪影。太史欲往观之,法语系李生,名伶之后也,劝曰“充当炮灰,智者不为”;太史略显矜持,同舍郝生曰:“彼欲求仁,何必多言”。越三年,郝生如愿,仕于中法友协。
从二十号凌晨到二十二号,太史每晚都在广场过夜,白天则在学校上自习。当时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如果在72小时内戒严令无法实施的话就会自动失效。广场的环境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但却秩序井然。中心地带一般人是进不去的,有学生纠察队在站岗,学生们有的在公交车中休息,记得还分男女。当时在广场上坚持的人真多,太史为了去趟厕所竟然踩到了好几位女生的腿。最有趣的是,在厕所附近的墙上(也许是报栏)上贴有一幅很小的画像,一看就知道是本朝太后的垂帘听政图。估计肯定是出自美院学子之手,不然不会这么惟妙惟肖的。由于那几天不见老人家的踪影,有人在白天举着一块大牌子,上面贴者寻人启示,并留有人民大学的联系电话——1234567。
以后的几天相对平静,因为军车都被广大市民堵在了城区以外,大道上车辆也不多,不时有几辆摩托车往来穿梭,据说他们是“飞虎队”。太史也逐渐筋疲力尽,大约每隔两三天骑车过去转一转,记得有一次喝完汽水之后才发现钱不够了,那位大约四十岁的女老板只是大度的摆摆手就让我走了。当时的消息真假难辨,当时军委的七名上将在张爱萍同志的带领下的确给中央写信,阐明了自己的观点。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六月初。几年之后,太史在军科院内借宿,有幸结识了一名当年参加戒严行动的女兵。据她回忆,他们当年受阻之后,上级既不下令进攻,也不允许后退。在僵持期间,与百姓逐渐产生了摩擦,后来还专门给他们放录象,都是战友挨打的内容。结果自然是人人义愤填膺,纷纷要求发枪参战,为战友报仇。
3号下午,德语系的杜同志匆匆跑回学校,忿忿不平地说,他们在打人。然而太史赶去的时候,好象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当天正好是星期六,人人开始前往市中心纳凉,太史以为平安无事,又返回了学校。
这天夜里,在梦乡中听到了响动。紧接着就是听到楼道里有人叫喊,好象有不少人都出去了。太史由于贪睡,再次进入了梦乡。
4号刚一睁眼,学校的团委书记龚老师就破门而入,当时同宿舍的同学如武书记等都回家了,只有我一人在场,她激动地要求我立即回家,以便保证安全。这时,新闻节目就开始了广播,说是伟光正同志又取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这时,杜同志又跑了回来,说是不得了了。在榜样的带动下,太史打消了回家的念头,随他一起去了一趟军博地区。那里到处都是燃烧的军用车辆和坦克,有人还在摆弄上边的高射机枪。在路边的草坪上,有不少战士都被市民包围着,纷纷责问他们说,你看我们象坏人吗?有一位青年军官沮丧地说:“敌人的血我见过,老百姓的血我不忍看。”也有几名战士荷枪守护车辆,警惕地注视着路人。
随后,杜同志带来了一位战友,与我一起住了一晚,好象他是民办大学的学生,具体情况记不清了。又过了两天我才骑车回家,路上还有不少车辆的残骸。随后就是各大学的提前放假,其实家在外地的学生已经几乎跑光了。好象很多学校都是在八月十号左右就复课了。太史当时非常担心伟光正会关闭大学,因此在假期里就格外努力地学习。因为当时有消息说,某老将军声称不惜要用广场上的二十万大学生换取二十年的稳定。事实上他老人家倒是多虑了,有二百多人就整整维持了十六年,而且肯定还会继续下去的。
开学之后才知道,我校的一名法语系教师被子弹从背部击中,由于本人是党员身份,学校方面也具结担保,判为误伤。有三个法语系的同学由于将一挺机关枪搬回了宿舍,后来由于害怕而仍到了垃圾堆而遭到了举报,结果在里面受了两个月的再教育。随后就是清查运动,由于我校是北京市属的学校,受到牵连的人并不多。最后,院长为了报功,把一个在黑板上写有“反清查”三个字的学生揪了出来,还向公安局报了案,好象结果也是不了了之。
后来,大家都憋足了一口气,学好本事多挣钱。不过,还是伟光正同志更厉害,大学收学费就是从那时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