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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未必皆算计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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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间未必皆算计

    人云亦云的现象,现在似较普遍。例如媒体和学界皆爱说博弈,仿佛人与人、群与群、国与国之间,都在相互博弈。电视名嘴之愿说博弈,较易理解。盖若世人皆忍让不争,天下无事,则他们的嘴没多少可说,也难以成就其名。然而大学中一些学生,也常将博弈挂在口上。古语说智者见智,他们若真这样思考校园和学界的种种关系,并如此因应,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时人口中的博弈,据说是外国名词gametheory的中译。但用于中文世界,则可能产生误会。人家那博弈论,自有其成套的说法。原来的意思,似乎是弈胜于博的,但也不排除以博为弈。有些追随他人说博弈者,或并不了解这一理论的讲究;更不知中文之所谓“博”,乃博戏之简称,用今日的话说,就是(合法的)小赌。其本属游戏,故也与弈相连。如今弈属体育局管理,故体育彩票还真带点儿以博为弈服务的意思。然而像今人那样泛说博弈,似乎古今中外的人际、群际和国际关系,不仅事事算计,且带一种主动的赌博意味,或许就有些偏离实际了。

    很早与国际接轨的王国维,在清末便曾专论博弈。他以为,人生本竞争之生活,而“博弈之事,正于抽象上表出竞争之世界”。但他也提醒我们,“博与弈之性质”不同。由于人的智力,“常明于无望之福,而暗于无望之祸”;而“赌博之中,此无望之福时时有可能性”。惟弈之胜负在人力,而博之胜负则“人力与运命二者决之”。故“博者悟性上之竞争,而弈者理性上之竞争”。人们“各随其性之所近,而欲于竞争之中,发见其势力之优胜之快乐”,所以有“对博弈之嗜好”。

    这一早年的博弈论虽仅点到为止,却也简明道出了人生的竞争特性。在资源与需求不能均衡的时候,不能没有竞争。有竞争则有胜负。世传唐太宗以科举考试使天下尽入彀中,便是通过“制造竞争”以达安定团结的成功范例。然而赵孟所贵者,赵孟亦能贱之。很多时候,竞争和胜负不过是认知使然;真从利害看,不少竞争是不必要的,甚或是得不偿失的。只有那些在与人奋斗中感觉乐无穷者,才始终能“于竞争之中,发见其势力优胜之快乐”。

    我们确实常听到人生如棋局的说法,也知道在政治、军事和生意场上,确曾有一赌决胜负的事例。但前者是在说理而非说事,后者也只能偶为之,不可能是常态。不妨想想王国维没有说出的提醒:赌博中不仅无望之福时有可能,无望之祸亦然。运命者,非人力也,超人力之因素也。日常生活之间,本不见得有那么多的竞胜需要,又如何可以像下棋那样始终出以心计;若连师生、邻里等关系都不离算计,且不时以赌博方式处理之,更成何世道!

    吴稚晖当年曾挖苦”高等学者”说,他们打麻将常夜以继日,不觉光阴之宝贵;然到了从事学问,便计算“何日可以毕业,何科最为便宜。这部书太厚,不如拣薄些的容易看完。写一部书要一两年,我决不干。得不到名誉利益的,我又不干。最好不要考试,便得文凭。上英国要六年毕业,不如上美国只要四年;但用钱又太多,因而上法国也好。种种算账功夫,都合理地使用了出来”。这是非常细致的观察,现在很多人,恐怕也还是这样时时算计着。

    然而,算计多的人,常常也吃亏在算计之上。大多数规则明确的竞争,就像体育比赛,更多是靠本事,而不靠算计。类似孙膑为齐王赛马那样的小算计,也只有在人尚诚朴的时代偶一用之。到了人人都向算计倾斜的时代,这样的小伎俩就不那么管用了。且莫以为只有自己聪明,别人都可被算计。武侠小说里常说“天外有天”,最宜记取。毕竟我们身处个人被社会左右而不是个人可以左右社会的时代,工于算计,最后吃亏的往往是自己。

    而且,人之所以为人,即其与禽兽的差别,不就是还有遏阻弱肉强食的一面吗!工算计者不妨算算,我们每日所争的,真是自己想要的?那些社会竞争中的成功者,实际过得快活吗?在温饱尚未解决的生存竞争之中,“发见其势力之优胜”固属必要,也确能带来快乐;但已达衣食无忧层次的人,若能稍作退让,以成人之美,应也是一种君子之乐。现在很多人都在互相抱怨着过活,恐怕与算计太多直接相关。至少至少,损人而不利己的算计,还是减去些好。人与人相处得和睦一些,或也易于趋近其乐融融之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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