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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还是取义?——再论“两案人员”的维权活动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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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还是取义?——再论“两案人员”的维权活动

                                作者:寒冬  

                   一、“两案人员”——毛泽东身后中国社会的特殊人群  

    一九七六年十月六日,时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的华国锋,串通另一些政治局成员秘密抓捕了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四名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并将此举标榜为“粉碎四人帮”的不世功勋。四年后的一九八○年十一月,方将四人以“反革命集团案”提交最高法院特别法庭审判。  
    事发的当月十八日,中央广播电台向全国公开宣布时,省、部级的高官们都个个头大眼昏,怀疑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字词,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全国的中下层干部、工农群众,在此后由上而下组织的祝捷活动中,蒙着一头雾水,木鸡一样相信了这一消息。  
    封建时代,一人犯罪,株连九族,满门抄斩,已是残暴不仁。却未料到,发生在中共权力峰层的“四人帮”案,却株连到毫不知情且不敢相信的全国亿万民众!  
    就在“四人帮”案的“主犯”们还在专案调查,尚未综合、定性、提交司法审判时,全国各地却于1977—1979年的“揭批查”运动中“审结”了包括中下层干部,工农群众、文革时尚是娃娃的“四人帮”涉案人员的案子。分别给予了撤销职务、降职下放、开除或取消党籍、开除公职、拘留、劳教、逮捕判刑等等不同程度的处罚 。因为确定“四人帮体系”是以文革中曾参加或支持过哪一派群众组织为标准,其煌煌战果也就硕大无比,“涉案”被审人员以数千万计,有些省份恐怕超过成年人口的百分之五十以上!  
    即以河南而论。  
    一九六六年八月至一九六七年的二月初。不到半年的河南文革高潮时期,针对河南省委主要负责人批与保问题,全省形成了两大派群众组织;以“十大总部”、“河南造总”为一派,以“河南二七公社”、开封“八.二 四”为另一派。一九六七年二月,“十大总部”、“河南造总”一派在河南军区的支持下逮捕了“二、七”“八.二四”的各地负责人,以“真正的造反派”独霸河南政坛。同年七月,两大派组织进京谈判,周恩来总理代表中央表态:“二七公社”“开封八、二四”是革命左派组织“十大总部”、“河南造总”也是革命群众组织,,要尽快实行大联合,搞好河南的工作。一九六八年两派组织 的代表人物都进了省革命委员会的常委班子,两派组织 的各地分支机构代表也都分别参加了本地的领导班子,后来,支持两派群众组织的老干部,也都成为省、地(市)县 的主要负责人。至此。因认识问题以“四大”形式争斗了五个多月的两派干部,群众又团结一起,共同促进了河南的社会主义建设的迅猛发展,全省社会稳定,人心思进,工农业生产蒸蒸日上。  
    从当年的报纸、杂志、广播上得知,全国各省市自治区 政治、经济形势,也都大致如此。  
    “揭批查”运动一开始,不知是何神灵保佑,就由素有“整人魔王”之称,反右、大跃进、文革等运动中一贯搞极左给河南造成巨大创伤的省委副书记戴苏理、赵文甫掌管了运动大权。他们首先把自己打扮成一贯正确的代表,接着以自己划线,先把自己在文革初鼎力支持的率先夺省委大权,制造多起大型武斗,劣迹斑斑的“十大总部”“河造总”一派组织 的头头、支持这一派组织的干部。破格提拔到各级领导岗位,掌控全省清查大权,其一派 组织的各级成员,纵有天大的问题也不在清查之列,反而统统作为清查的动力。  
    “清查”大权毫无原则地掌握在“十大总部”一派手中后。他们窥测方向,一反常态,把自己打扮成文革受害者和抵制文革的英雄,把文革初与自己认识不同,且屡遭自己加害的“二、七”“八、二四”一派组织以“造反派”即“四人帮”分子的罪名,推向政治断头台。  
    陆续复出的陈云、邓小平等中央大佬们,由于对文革的刻骨仇恨,万丈怒火,使他们失去中央最高 领导人应有的理智。他们无视文革初期全国上下都以争当造反派为荣,以走资派和保守派为耻的历史背景 ,把文化革命当成毛泽东的罪恶,又把积极参加文化革命被认定造反派的亿万群众当成不共戴天的帮凶。他们一面以公正的面目公开宣称,文革中的两派群众组织都是错误的,一面在政权体制内反复喧嚣,对造反派怎么整都不过份,彻底把他们打下去,永远不许他们再爬上来,造反派就是“四人帮”在各地的社会基础,残余势力……  
    “老革命家”们有失身份的姿态,毫无党的原则和方针、政策可言的“指示”无疑是在宣布:掌管清查者,都是手握上方宝剑,可以便宜行事,先斩后奏的钦差大臣,被清查的“造反派”们,是十恶不赦的洪水猛兽,他们整体大限一到,可以随意宰割。这就极大助长了掌管清查运动大权的一派组织的凶焰。狭隘的派性仇恨寸权必夺,寸利必得的私心,使他们既冲破了人类道德的底线,又肆无忌惮践踏了世间的一切法律,制造了触目惊心的滔天冤案,留下了后人难以收拾的残局。  
    河南“清查”运动的第一步是“审干”,其实是由一派大夺权 ;凡是参加过或支持过甚至被认为倾向和同情“二.七”、“八.二四”一派群众组织的干部,上至省地县社各级领导成员,下至农村生产队长,工厂班组长,不论是红军时代,抗日时期,解放战争时期参加工作和解放后参加工作的一律免职,空缺统由“十大总部”一派的成员充任,人员短缺就把七大妗子八大姨提上来。许多年来河南的各级党政机关、企事业管理机构,无处不是一邦天下,一派衙门。  
    河南“清查”的整党,如同蒋介石的清党;凡是“二.七”、“八.二四”一派的党员干部,不管问题大小全部受到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处分,许多人受到开除党籍处分;凡“二.七”、“八.二四”成员在文革中入党的,不问有无违纪行为,一律取消党籍,此项成果,据当时的省委副书记赵地公示,计取消党籍的党员十万零七千人 。开除党籍、取消党员资格,不开支部会,不让本人陈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党员交党费时拒绝接收,才知已被清洗,可谓是格杀勿论!河南“清查”运动的高潮,是查与“四人帮”有联系 的人和事。在各种名目,大大小小的学习班中,关满了大批已被罢官或开除党籍升级为“帮派骨干”的各级干部和工人、农民、教师,强迫他们承认“在文革中的工作和生活行为是配合四人帮篡党夺权”,人人过关,个个检讨。就这样检讨着陆续有人被捕着,有人被开除着,抓完,开除完,“学习班”才告结束。  
    全省被捕的“四人帮”骨干们被抢在1979年底刑法、刑事诉讼法生效前夕,全部以刑事罪名突击判处轻重不同的徒刑。判决不开庭,不出示人证物证,不让本人陈述,更不许找人辩护,,不许上诉,上诉加刑。后来河南高法官员承认,这些案子全部是党委定调子,法院办手续。  
    全省到底抓多少“四人帮 分子”?当时的省委总结成绩时公布为2400多人,从全省个个监狱和劳改单位一时人满为患情形看,至少判刑万人以上,还不包括拘押数年不了了之人员。  
    这一“揭批查”运动受到审查和清洗的庞大人群,头上的帽子也戏剧性地经历了与时俱进、逐步统一的沿革。  
    “清查”初期,由统称“造反派” 根据职务和身份细化为“四人帮在x地的代理人”,“四人帮骨干分子”“帮派分子”、“残渣余孽”;被判刑者,有的监狱叫“运动案”,有的则叫“文革案”。一九八○年后,大概是基于邓小平“把四人帮与林彪集团捆在一起批”的指示精神,这些人又被狱方改称为“两案犯”。  
    社会上大量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或取消党籍、开除或解雇公职的人员,因处罚相对较轻,各级官方不好意思与林彪案挂钩,则称“四人帮社会基础”或“造反起家人员”。  
    还是中央高明。二○○一年七月十九日,显然由中央授意,中纪委出了一个下发至省市级、至今还未公开的旨在应对揭批查受审人员上访活动的12号通知,“通知”把“揭批查”运动中受审人员统称为“两案人员”。从此,各级官员也就统一称这类上访人员为“两案人员”了。因为这个称呼说起来顺口,又是高层冠名,这类人员也欣然自称“两案人员”了。  
    “两案人员”——亿万与任何反党集团毫不沾边的中共党员、革命干部、优秀的工人、农民、知识分子,跟随毛泽东继续革命、反修防修、保障3000万先烈们打下的红色江山永不变质的人群!  
    “两案人员”—一个与地富反坏分子殊死搏斗,却又代替这些渣子,成为当今执政党的专政对象的人群!  
    “两案人员”—一个曾为共和国的繁荣富强无私地流血、流汗,却无权享受一粥一饭,数十年穷困潦倒的弱势群体!  
    “两案人员”—中国境内诉苦说理无人听,喊冤无人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权力不受国法保护,被无理剥夺公民资格三十多年的特殊人群!  
    是悲? 是喜?该哭?该笑?  
                             二、“两案人员”的现状  

    大自然的规律,已使当年风华正茂、年富力强 、奋战在各条战线上的“两案人员”们成为鬓发如霜的老龄人群,数十年的忧怨委屈,贫病交加,至少有一半含冤作古。比如兰考被判刑的“两案”有57人,现在只有12人在世,死去四分之三还多。但是这原是指的自上而下的一派干部、群众,河南尚存者仍不下数万乃至数十万之众。  
    由于 发生在三十多年前的这场政治陷害名义上是由自己曾经赤胆忠心效命的党一手造成,又由于各人原来受害程度不同,几十年的处境变迁,反文革宣传的单方洗脑,以及方方面面的复杂因素,“两案人员”的队伍逐步呈现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状态。  
    受到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和开除或取消党籍处分,但尚未开除公职的干部、工人、教师等公职人员,面对官场“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现实,既无可奈何 ,也无意诉说委屈,看到毛泽东发展的共产党员 邓小平的共产党不承认,当今的共产党被遭蹋得不如旧社会青红帮,这个党员不当倒是体面之事,也无人为自己的党籍问题到处告状。好在还有一碗饭吃,知足长乐罢。只是有时看到参加工作没自己早,能力没自己强,对国家贡献没自己大的人,只因骂文革、整“两案”有功,官比自己大几级,薪水比自己高几倍,还能捞到贿赂和各种公款消费的外快,生存质量与自己有霄壤之别,也来点气儿,但一看时代潮流如此,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煞气。至于农民身份的“两案人员”,多数迷茫之极,失望之极,呆在自己那二亩“责任田”里永不出头。  
    坚持从恶梦中清理思路,在高压下安定惊魂,起而依法维权的“两案人员”,只是部分受到开除公职、枉法判刑人员,而 这部分人员自发组合,形成群体上访则只是近五六年的事情。就河南“两案人员”的群体维权而言,令人忧心如焚,如果让冷眼旁观者看,这是一群羊质虎皮、凤毛鸡胆的废物。  
    2006年5月,全省三级法院大接访时,有200多名被枉法判刑的“两案人员”到高级法院申诉,出头接待的高院主要领导人看到判决文书,听了简单陈述,无不对当年的枉法行为义愤填膺,皆被告知“三个月内依法重申,给予公正答复”。个别人被告知“一月之内解决问题”。但是三个月后不见动静,大家前往高院询问,所有领导人都躲而不见了,并在不久,由高法下达文件,规定“两案人员”的案子以不受理、不复查报“结案”。  
    很显然,此种突变不是高法负责人良知泯灭,也不是河南省委从中作梗,因为省委当时是支持三级大接访的,这有全省所有主流媒体对大接访高度评价,大力报道为证。此时应追根溯源 ,必是中央不让主持这个公道,找中央说理。但是,代表人物们率军后退了,从此全省“两案人员”的上访主诉方向由政治诉求改作了经济诉求。  
    现在,我们看到的“两案人员”的申诉报告的主调无不是让执政当局体上天好生之德,解除他们“老无所养,住无所居,病无所医”的困境,哀鸣之声上震九天,萎靡之气下沉九地,可怜之极,可悲之至!更为甚者,近来,河南当局刚刚启齿,答应给“两案人员”中的“涉法”者给予有限的生活救助,并未实际操作。不少地市却提出附加条件,若愿得到生活救助金,必须出具“永不上访保证书”。对于这种公然剥夺和买断公民的政治权力的犯法行为,我们的一些可爱 的英雄们却俯首照办了,而且又说服不少人照办了!为了遮羞,竟无耻而又无知地说 :“我们学老邓,他写了几回永不翻案的保证书,不照样翻个底朝天?我们拿到钱照样上访,难道不兴我们说了不算?这叫策略。”  
    看来,为求生而上访已是河南“两案人员”难以改变的诉求方向。其实,准确地说,这不叫依法维权,只能叫结伙乞讨,把自己变成丐帮!  
    真是邪了,市场经济的诱惑,黑猫白猫的洗脑,竟有如此威力!
 
                         三、求生,还是取义? 
 
    我也是以“刑事罪”判刑5年的“两案人员”。在河南省第三监狱服刑期满后,该狱政委赵福寿(后查此人为“十大总部”的坏头头)以我拒不认罪,宣布无限期强制留厂,五年坐成了无期。中队管教人员同情地说:就说个有罪该咋地?出了监狱大门你可以喊“我无罪”不就行了。我说:,我已经被剥夺得一无所有了,就剩下一点人格。如果违心认罪,自己往头上扣屎盆子,连仅有的人格也丧失净尽,我就是真有罪了,这样就悔对等我五年的老婆孩子了。我终无认罪,赵氏无奈于5个月后放了我。一九八五年底,兰考县委纪检副书记到我家,让我看了河南省委(1983)100号文件,对我说:上班吧,经县委研究按省委文件给你一人按最高规格(抗日前参加工作)发生活费。同时,我可以作证,你没被开除公职,仍是国家干部。我对他说,谢谢现在的县委,但是我不能接受这种安排,因为100号文件大标题上的“罪该判刑”四个字就把我排除在外了。我宁可坐牢尚不认罪,岂能因这污辱性的施舍而让我默认枉法判决!我拒绝了这次求生的机会,当时我尚未找到营生,三个上学的儿子和我,一家五口仅靠妻子的三十四元五角工资过活。  
    现在还有朋友埋怨我,不该争这口气,如果 接受了,至少当个中学教师,现在也能拿到2000多元退休金,咋会30多年一分 没有呢 ?  
    二○○八年十二月,河南省委针对“两案人员”的多次上访,让各地市对这一群体中的“涉案”人员安排生活,开封市委为此下达了一个“联席会议文件”。文中,效法原省委(1983)100号文件的安排对象“罪该判刑”把发放500元生活费的人员称为“触犯刑律人员”。作为“两案人员”选举的代表,我从开封拿回这个文件,在家召集“涉法”人员商讨。几个年近八十且常年有病,儿女也都贫困的“两案”老人,看了文件后,张开大嘴,哭着向我表白:老领导,我们真没一点办法了呀……哭声里充满屈辱和无奈。我虽又一次断然拒绝了陷害性加侮辱性的施舍,却没忍心批评这几位冤深似海的朋友,并帮他们办理了领取500元的手续。  
    我的处境,时常让我默诵孟子的浩然之语,“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 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我还时常激情地朗诵叶挺囚歌:“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洞,敞开着。有一个声音在高叫:爬出来吧,给尔自由。我渴望自由,但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里爬出?……  
    近来静处时,我又时常念叨电视剧中的两位先烈。一个是《沂蒙》中的李继长。他是抗日时期山东某县的我党县委书记,被捕后,我方通过私下通融,汉奸只要他说一句“不再抗日”,就放了他。但他面对日寇铁蹄下的破碎山河,苦难同胞,怎能“不再抗日”?宁死不说。他父亲到狱中求他采取权宜之计,就口头上只管说个“不再抗日”,老人哭着说:“不就是一句话吗?”他到底没说,终被杀害。另一位是《解放大西南》中的 杨汉秀。她是我党资深 的地下工作者,被捕后关在重庆白公馆监狱。一九四九年十二月重庆临解放时,蒋介石亲自布置杨汉秀的叔父,四川军界元老,国民党上将兼重庆市长杨森 ,劝降杨汉秀。杨森降格处理,替杨汉秀写了个脱离共产党的声明,告诉杨汉秀:你只是声明不干共产党了,又不出卖别人,也不指责共产党,不影响日后的名声 。你只要在上面签个名,机票已经买好,马上可以飞赴香港享受荣华富贵,如果 不签,立即处死。杨汉秀毫不犹豫地回了她叔一句话:“我愿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拒绝签名,便立即被特务掐死,尸体扔在歌乐山的树丛中。事后,蒋介石指着杨汉秀死后照片,动容地对毛人凤说:“他们信仰坚定,这就是共产党最可怕之处,也是他们能得天下之处!  
    诚然,共产党人应当是革命的理想主义者,又应当是现实主义者,不能只有理想而无视现实。但是,如果以此肯定和仍然坚持把“两案人员”的维权方向放在解决生活问题上,则是驴头硬安到马嘴上 ,我认为 ,幸存的“两案人员”们以争得有限 的生活救助为主诉话题,是一种实用主义的不义而且不智 之举。此种看法近些年来我曾告诉过不少人,因此便得罪了不少人,招来不少非议和谣言。  
    我说此举不义,大要有三:  
    将响应毛主席、党中央号召,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这一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防止党变修、国变色的亿万新老干部,共产党员、工农群众,作为犯罪分子、违纪人员压于社会底层,永不翻身,实属从 组织和人事上彻底否定和抹黑文革。因此作为当事人的“两案人员”,为己申冤即是为文革正名,为毛主席涤垢。然而却置此而不顾,或只轻描淡写 一番,而只以眼前生计为务,不敢为己谋,也不愿为国谋。此不义一也 ;  
    人死后,便不再吃饭,穿衣,所谓生活出路只对活人而言。30多年来,“两案人员”中已有多半含冤而逝,而幸存者不思力争依法重审,依纪复查之权,让生者平反,死者昭雪,而只以活人生计为务,不以九泉同志为念 ,此不义者二也;  
    30多年前的彻底否定文革,无情镇压被称为“造反派”的亿万干部和群众的行为,已为30年后的社会现实反证出其荒唐谬误,全国上下的有识之士,皆为正确对待文革奔忙。而作为文革的先锋和清算文革的受害人,却不思以己经历现身说法,游离于正义大潮之外,作苟且偷生之举,此不义者三也。  
    言其不智,亦有三说:  
    如今带血的“GPT”并无多少能形成国家收入,有限 的国家财政,除去军政开支,教育卫生经费,所余不多,指望把自己的救助纳入国家预算无疑望梅止渴;省以下的各级公有企业,连卖带送,基本荡然无存,地方财政早已捉襟见肘,欲让他们挤出“两案”这一庞大人群的救助经费,更不现实,此不智之一也;  
    要求对冤假错案依法重审,依纪复查,有法可依,有章可循,由传统可鉴;冤案既解,生计自然有着。却弃此大道不走,去钻乞讨荒径,变有理而为混说,舍根本而求枝节,坏地方稳定,惹官员发急,整死你没有商量。此不智二也;  
    幸存“两案人员”大部年逾古稀,日薄西山,却以有限时光奔走于乞讨之路,深陷于小利之中,大事、要事依靠何人,待到何时?有为之年而不为,终会致千古遗憾。此不智三也。  
    鄙人以上所提“两案人员”求生还是取义之问不知合否时宜,所列要饭之举有三不义,三不智 之嫌,不知以为然否?愿闻高人指教。  

                             四、路在何方?
    还从河南说起。  
    自2006年9月以后,因政治诉求受挫,改向为经济诉求以来,河南 的“两案人员”维权的结果,仅有少数未被按100号文件安置的“涉法”访民得到每月500元的“生活补助费”,个别地区的范围略大一些。  
     2011年3月1日,河南高法郝东亚副院长,王波庭长,在郑州市中级法院向郑州市及河南省的“两案”访民代表明确表示:对于“两案人员的经济诉求,按照省委第387次常委会会议精神,纳入社会低保;政治诉求,依据中纪委2001年12号通知,仍取不受理、不复查、不解决的“结案方式”。这个表态,实际上对经济诉求的后果,依法维权的正确方向,点的露皮露骨。  
    我们的英雄和领袖们,乘一时之忿,欲立即动员全省“两案”访民进京说理,后在另一些“两案人员”的说服下,改作国家“两会”闭幕后进京。“两会”结束后,这些人弃根本权益,贪眼前小钱的故态复萌,政治诉求不再提起,仅仅不时地奔走于高法门前,就经济诉求乞哀说情,讨价还价。  
    大概省府和高院看懂了这些人的心态和本事,采取了“陪你玩玩”的办法;你追的松,我不理你;你追的紧,便搪塞你。捱至八月二十三日才等来河南高院王波庭长同他们对话。此时,又半年时光在盲目等待中消失。  
    王波向他们传达了省委主要负责人关于“两案人员”经济诉求的指示精神。一是对其中 的“涉法”人员,从七月一日起,按照本地退休工人的平均养老金标准发放生活救助金;二是开除公职人员的生活问题改由法院过问为信访部门处理。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非涉法”人员的生活问题,信访部门并未接手,“涉法”人员的支票尚未兑现之时,不少县市却又对这个“救助”平添了一个附加条件—接受“救助”者,必须出具“永不上访保证书”。如果此举系省里主意,则全省各地权力机关必会积极照办。这样,“两案人员”中仅会有少数人格尽失者出具,绝大多数则宁可困死坚决不写。对峙下去,“生活救助”的承诺自会“顺理成章 ”地泡汤,泡汤 的责任还归咎于“两案人员”的不配合,平心而论,在没有依法重审、依纪复查,恢复公道之前,“两案人员”以“劳释分子”、“开除人员”之身,去讨要正常退休工人 的养老费,省、市、县三级官员推诿扯皮,也在情理之中。一方面是财政出不起,更主要是不愿出。因为现在的地方官员多是年轻人,他们并不明白历史渊源,甚至随着妖魔文革还在贬斥“两案”人群。他们认为这群人身份卑下,开除的开除,劳改的劳改,就因为上访压力,去搞救助,这钱花的不明不白。他们还担心花钱买麻烦,社会上需要救助的人多的是,清清白白者仅能享受三二百元甚而几十元的低保,而 这些一身腌臜的人每月500还不知足,却要享受上千,这会让一些人认为上访也能挣大钱,搞无理上访,结果花了维稳费,却招来不稳定,不稳定则影响政绩,妨碍升迁,赔本买卖谁干?  
    可以断定,“两案人员”的单纯经济诉求将会无果而终。硬要坚持不改 ,因无法律支撑,还会招致一些人重罹灾难。  
    那么究竟路在何方?  
    找到了问题产生的根源,也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鄙人根据以上分析认为,幸存的“两案人员”落到年轻出大力,年老受大罪的困境,盖因30多年前的“清查运动”中,当时的中央主要领导人, 因痛恨文革而感情用事,转嫁灾祸,造成对运动引导失策,驾驭失控,导致各地各级政权内的不良分子派性发作,违法乱纪 严重,错误地剥夺了这一层人的政治权,工作权,随之也剥夺了生存权。此后至今30多年,历届中央领导人又抛弃党的坚持真理修正错误传统,不愿纠错,不敢纠错,将错就错,进而以权废法蔑纪,公然剥夺这一层人的公民权力,不许地方党委和政府对这一层人 的合法诉求正当作为,依法行政,才落下这一乱局。如大家能弃小利 ,明大义,就根本,高张党章、宪法之旗,全力吁请中央最高层诚实面对历史,公平看待世人,废止违背事实、践踏宪法的中纪委2001年12号通知,督促各级地方相关权力机关对“两案人员”的合法诉求,依法重审,依纪复查,而 地方各级政权体制内多有公正有识之士,则这笔拖了几十年的历史欠账有可能妥善了结。即使难以如愿,也从一个重要方面验证了中央领导人的品质和胆识,并尽了我们应尽的历史责任  

                                             寒冬   写于2011年11月1—7日
本主题由 管理员 .论坛服务员 于 2011/12/4 13:41:27 执行 主题置顶/取消 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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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兰考文革口述史(杨捍东访谈录)



本次口述史访谈,最初是在二○○五年五月完成的,二○○六年七月再到兰考期间进行了部分修订补充,感谢老黄和老张等同志对文章所涉及的部分事实提供了补充材料。征得杨捍东同志本人的同意,访谈录以初稿形式发布在网络上,希望各个方面的相关知情人士对文章涉及的事实,提出补充和修改意见,以便进一步修订完善。



一、出身和教育



我一九四三年出生于河南确山县,家里是雇农成分,父辈是佃农,扛长工过活。共产党到达我的家乡之后,家里就是“堡垒户”,共产党的县区干部都经常到我家里来吃饭,有的时候一整天厨房不熄火,我当时年纪还很小,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不是我家的亲戚朋友。



解放前父亲就是民兵队长,小乡的乡长,解放后又担任初级社社长,高级社社长,大队长,直到一九八○年代我坐监狱的时候,父亲还是大队长。我从小就受父亲的影响和共产党的熏陶,一上学就是靠共产党和政府帮助的。



我一九五二年开始上小学,五六年小学毕业,是少先队大队长,保送上中学。在中学当班长,班主任彭老师被划成右派,暑假回校之后就叫喊“彭右派”,我还是每天去彭老师那里,这样就说我划不清界限,品行就只给三分,我很想不通,彭老师给我们输灌的都是好思想,怎么成了右派呢?这样就把我的班长给下了。



五九年我考上信阳师院,又当了班长,六二年毕业后,和班上另外三个同学一起,考上开封师院。进开封师院以后,我一直也是学生干部,开始当班长,后来是年级的级长,还同时主编《红旗报》和《青春报》。



二、文革开始的思想和行动



我应该是一九六六年毕业,文革开始了停止分配工作。校党委成立文革领导小组,我作为学生干部是当然成员。党委领导的保守派红卫兵开始搞破四旧,砸那些文物,我跟陈红兵不参加这些活动,我们都认为传统的文物不是四旧,根据毛主席的指示,破四旧是指思想问题,要批判解放后文艺界思想界和教育界的落后思想,要解决人的思想问题,怎么能够去砸文物烧线装书呢?



当时我们一起有五十多个人,要给校党委提意见,这些人多数是学生干部,但是不叫提。在八二四这一天,大礼堂开会,我们集体上台要求发言,结果被校党委打成“反革命”了,批斗我们。有个学生叫白万选,他在地上写大字标语说我是反革命,还不让我们走路,我对他说:你就只这个水平,让我教你三年,你都出不了师的。我又去找系里的关老师谈心,说三次都是系里抽调我去参加四清,我是落后学生吗?我们咋是反革命呢?因为我们不服批斗,就到省委告状,省委承认了我们,这样我们就公开成立八二四战斗队。



我在群众组织内的时间不长,十月份的时候院党委还没有垮,他们让系里交给我们一个任务,去兰考调查。因为人民日报二月七号的长篇通讯,使得焦裕禄一举成名,说他是毛主席的好学生,是干部的榜样。九月份十六日这一天,兰考出现两张大字报,一是北京八大单位联合发出的《最最紧急的呼吁》,说人民日报的报道是大毒草,要推翻这个报道;另一个是“中国共产党兰考县机关红卫兵”发出的《最热烈的响应北京大学等八个单位学校的紧急呼吁》,在文革期间的一些人看来,声势比什么都重要,响应和呼吁书同时发出也在所不惜,一点点掩饰和技巧都不需要了。他们的主要理由是这个长篇通讯 “通篇不提阶级斗争”,说执笔写报道的穆青和周原是大右派,不是好人,介绍焦裕禄事迹的人也是混帐王八蛋。这个呼吁书装得左的不得了,还把毛泽东思想改为毛泽东主义。



这个传单向全国散发了,可能还到了北京。上面说报道失实,这对省委来说是个严重的失误,而且对毛主席也是个否定,因为用假人物和事迹跟他老人家的名义进行捆绑宣传。因此国务院出了通知,省委就把任务布置下来了。十月五号,院里面就找我谈话,要我七号去河南饭店,王维群副省长要照我谈话,在他那里领指示,院里要我带队过去,接受这个调查任务。七号我们到河南饭店二楼的一个房间,王维群的秘书王德英在那里等我们,说中央给了一个调查任务,要省里面限期提交调查报告。然后,他把那两张大字报给我们,要我们先熟悉材料,列出了六条调查提纲,其中牵涉到三个人:焦裕禄、张钦礼和周化民。开始他说下午三点钟王副省长可能要和你们面谈,又说没有时间,转达了调查要求:要求马上就下去,争取两个月内写出调查报告,而且约法三章,不许带主观意识,不要先入为主,要客观再客观,调查要细致,资料要翔实,如果出了问题就严惩不贷,说这是王副省长的话。我保证说,王秘书你放心,我从来没有去过兰考,跟任何人都无亲无故,也没有任何个人恩怨,更不会先入为主,请省委放心,我们写一句话就是一句实话,我们保证拿出个客观的东西出来,至于写得好坏那是水平问题。



我们当天就从郑州赶回开封,给学校汇报以后,院里要系里定人,这样就增加了化学系毕业班的王东舟,中文系的单红秀,艺术系的常文英。他们推举我担任调查小组的小组长和团小组长,九日召集开会,说王副省长传达了省委指示,要他们先看材料。十号,我们从系里借了钱,带队去兰考住在西大楼。当晚就开小组会,分工,先调查焦裕禄的事迹到底是真是假,两张大字报说报道不实,我们首先就落实这个,同时调查焦裕禄树立的四面红旗,一个人一个大队,我去最远的秦寨。凡是长篇通讯写到的地方,我们都要访问到,每人发三个笔记本。采取主席总结的方法,找农民和党支部开调查会。调查回到县城之后,就找焦裕禄身边的工作人员和焦裕禄的秘书,张思义、李反修,副书记刘成名。



我们找周化民,因为不认识,他拒绝见我们,文革一来,干部都害怕红卫兵,最后带了学校的介绍信给他,他才肯稍微谈一下。他说你们到底想要干啥?焦裕禄在兰考成名,但是县委的干部都反对这个长篇通讯。我们就问,周书记你认为通讯中间哪个地方不对,让他谈看法,他说自己不理解,对焦裕禄和长篇通讯的写作过程都不了解,也不能说。既然你不理解,我们就没办法问题,然后他就说,我也忙,你们走吧。



刘成名开始不见,后来到底还是找到了,说是接受省里的指派,两张大字报引起了上头的重视,刘说不跟你们谈,问什么也是一概不知。我们找张钦礼,他去广东宣传焦裕禄事迹去了,始终没有见到他。



我们在底下跟着长篇通讯提到的,走了二十多个村子,个别访问和开调查会调查的人有三百多个,原始笔录有十三个笔记本,他们每个人三本都写满了,我写了四个笔记本。



两张大字报中间实质材料,焦裕禄说在抗日战争期间,我们共产党人为这片土地付出了重大牺牲,没有轻易丢给敌人,并提到一个月牺牲了九个区长,其中有一个名叫马福重,大字报说他是个标准的叛徒。为了落实这个事情,我借了一个自行车,跑去山东曹县小杨口,访问马福重的老家,路过张庄大队向党支部问了张钦礼家里的情况。我找到八路军政委马振清家里,他告诉我,马福重是九区区长,四四年被日本人杀害,肠子拉出来挂在树上,他说马福重就是我的部下,解放后人民政府认定为烈士,咋是叛徒呢?马的坟墓在界牌的南门外,坟前还有烈士碑,我连夜跑到界牌村,在老百姓家里住了一夜,天明找到烈士碑,非要双手亲自摸摸碑文不可。为了落实这个事情,我一天一夜往返二百多里地。



调查一共进行了三十三天,原始记录总共十三个笔记本,集中以后由我十四号去省委第一招待所,讨论如何写这个报告,最后决定按照六条调查提纲的顺序来写,由我来执笔,费了三天三夜,一口气写完了,底稿一份由王东舟保存,同学们分头抄写了两份,一份交给省委,一份给中央。给省委的那一份,由我拿到河南饭店交给王德英,另外一份在十一月底,我去北京的时候交给国务院办公厅的刘主任了。



这个调查报告最主要回答了三个问题,一个是焦裕禄事迹的真伪,调查的结果是翔实无误,没有什么水份,第二个是马福重的叛徒问题,现场找到原来马福重的上级,他确实是为民族和国家牺牲的烈士,两张大字报的相关内容都是诬蔑之词,同时也驳斥了宣传焦裕禄事迹的人是王八蛋宣传假典型的说法,我们调查报告还指出,由于长篇通讯的篇幅限制,很多感人的事迹没有写上,肯定了焦裕禄是毛主席的好学生,是干部的好榜样。



周化民是接任焦裕禄的后任县委书记,他应该率先学习焦裕禄的精神,他借口自己不了解情况,还下手整介绍焦裕禄事迹的人,不组织学习。在中央表态之后,他还继续抗拒,这就是组织原则的错误了。在调查期间,我们就发现,周化民、秦一飞反对宣传焦裕禄,在看长篇通讯的小样的时候,在县委会上周就说焦裕禄到兰考,只工作了一年多时间,共产党成立政权十几年都没有改变兰考的面貌,你一年多就改变了,那不是比共产党还能?还说长篇通讯不写县委的领导,而是突出个人。刘俊生保管了焦裕禄的遗物,是县委办的通讯干事,宣传部长领他去秦一飞的办公室,说汇报焦裕禄长篇通讯的事情,秦说:啥鸡吧典型,你就知道听张钦礼的胡鸡吧咯咯,说你们的沙荒和盐碱地不是还在吗?大闺女都没有裤子穿的穷地方,走走,我不听你的,结果给撵出来。访问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这些情况了,我说不要写进去,老干部认识也要有一个过程,而且是他们在党内和个人场合说的,中央肯定之前,个人有不同认识,应该允许,也不能算是错误,所以没有写上去。



我把调查报告交上去之后,住在北大,参加了毛主席最后一次接见,是在西苑。



三、兰考的文革



我回到开封师院已经是十二月底了,这个时候农村已经开展文化大革命了,我到兰考去看,那里已经分成两派了,一派称为“卫焦派”,以焦裕禄树立的四大红旗为代表,他们成立贫下中农卫焦司令部,认为否定长篇通讯就是要砍红旗,卫焦派批判周化民,支持张钦礼。另一派是“卫东林焦”,以机关干部为主体,有少数农民,当时开封地委宣传部、组织部、统战部的干部,也出了一张大字报,支持周化民打倒张钦礼,好家伙,这就相当于地委四大班子表态了,县里面原来支持张钦礼的干部马上倒戈了,脱离“卫焦”加入“卫东林焦”。卫焦就主要剩下工人和农民了,在人数上还是多数,干部中间是少数。卫东林焦就开始揪斗张钦礼,文革初期的两张大字报一出,实际上张钦礼就被罢官了,说他是政治扒手,介绍焦裕禄是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



焦裕禄在一九六四年五月十四日于郑州去世,地委也没有发现什么事迹,有个地委组织部长王在焦死前去看过他,当作正常死亡,掩埋在郑州的公墓里。本来是人死灯灭,一了百了,就无声无息地走了。张钦礼焦裕禄在兰考这一年,张钦礼作为副手配合他工作,很受他感动。张钦礼本人是兰考合并之后的第一任县长,长期抓生产,在老百姓中间的声望已经相当好了,老百姓叫他张青天,干部称他是活地图。张对焦裕禄就这么无声无息走了感到难过,认为焦裕禄的精神境界不得了,不能埋没,五月二十日张钦礼在豫东的造林会议上就讲焦,省里面是王维群主持会议,每个代表发言限制半小时,张钦礼讲焦裕禄如何造林防风固沙,最后活活累死了,王说张讲话不受时间限制。



六四年张钦礼又给河南日报投稿,怀念焦裕禄。十月,张又给省委写了一个报告,汇报一年来兰考“除三害”斗争情况,重点还是焦裕禄,引起了省委领导的重视,在全省四清工作会议上口头表扬了焦,登了四清工作简报,在焦裕禄去世当年,张钦礼就有三次宣传焦裕禄的行动。六五年一二月份,新华社河南分社的副社长张李勇先,逯祖毅、鲁保国,在刘俊生的陪同下,下去收集焦裕禄的事迹,河南日报做了报道,并没有引起重视。



六五年十二月,新华社河南分社周原,接受穆青指派到豫东了解抗灾经验,如何在党的领导下渡过经济难关,找抗灾典型的线索,本来已经去杞县了,第二天坐错了车偶然来到兰考的。刘俊生接待他,周原说明来意之后,刘就说县委书记累死了,周的职业敏感性很强,追问详细情况,这样刘俊生就让他去找张县长,因为他了解最详细。周因此结识了张钦礼,一提到焦,张声泪俱下,讲了他的很多感人事例,周也是哭着记录的,最后感动地说发现了一个金矿。然后,他就向穆青汇报,在电话里讲了焦裕禄的事迹。十二月十七日,穆青就带了总社的记者团直奔兰考,当天下午,十多个记者就找到张钦礼,在县委办公室座谈,张钦礼再一次声泪俱下地讲了一下午,焦裕禄身边的工作人员补充,晚饭记者们都吃不下去,夜里一直谈到十一点多。穆青说他一辈子的记者生涯中间没有哭过,我在延安时期就是记者,首次被焦裕禄感动得哭了。他说不用任何艺术加工,简单地把焦裕禄的事迹罗列起来,就是极为感人的材料。记者们根据张钦礼提供的线索,下到农村去调查核实,周原执笔写了初稿,最后是在一九六六年二月七日人民日报刊出来的。周原的夫人陈健说,如果没有张钦礼,焦裕禄将永远被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四、陷入兰考文革到进监狱



一九六六年外地学生到兰考串联,也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卫焦,支持长篇通讯,另一派否定长篇通讯。我是二十三日去兰考看大字报的,哪一派都没有介入,当时支持卫东林焦的一派人,都在县委吃饭,支持卫焦的人,都在西大楼自己搭伙吃饭。



兰考文革群众运动开始的时候,有人拿走了我们的调查报告草稿,写成大传单散发,跟初期两张大字报是对立的。这个稿子出去了,我还不知道,就算是我的一张文革大字报了。我一到兰考,许多外地学生就一下子包围了我,说我造谣欺骗中央,逼着我声明作废。我说,马福重烈士的家乡,我亲自去调查过,你们说他是叛徒,有什么依据?到底是谁说假话,造谣?你们提出的,我不能答应。



一月份,开封开始大批逮捕造反派。一月二十九日,支左部队介入兰考文化大革命,他们宣布张钦礼是反革命份子,卫焦是反革命组织,是张记反革命集团。二十九日这一天,我也在西大楼,他们捆走了二十几个人,包括管财贸的副县长蔺永沛、县农工部副部长樊哲民,这都是以前跟焦裕禄工作配合很好的人,其他被捆的还有农民和工人。



我问那个支左连长马啸仙,你们带队的军官是谁?他说是开封军分区的副司令员李地山,我到县人武部找到他,说:你轻易宣布谁是反革命组织是错误的,捆了这么多的干部和群众,是镇压文化大革命,要成为千古罪人。我跟他吵了一架,就走了,以为自己没事。第一次军队抓的人,被群众组织营救出来了。



军队第二次抓人的时间,大约是二月二十号前后,我也被他们抓了。当时的公社党委副书记张贻泉回忆,说是三义寨公社武装部长王金海告诉他:接县上的通知,要到候寨去逮捕八二四的杨捍东,这人是蒋介石的中校军官,让他也参加。我就在三义寨公社背后的候寨被捕了,执行逮捕的有支左军人,也有县公安局的人,来了两辆车。见到我之后,这个张副书记看到我不过是二十几岁的青年,别说是当国民党的中校,就是当国民党的兵都不够年龄,觉得是冤枉了我。



被抓进去之后,昏迷了几次,咋进的监狱不知道,醒来之后被架出牢房,李某还说咋不把杨捍东架出来?下边的人说他就是。他愣了一两分钟,说,你凭什么给兰考的文革划框框定调子?我说自己是开封师院的学生,没有权力为文革定调子。他反问,你为啥写那个鸡吧报告批评周书记,攻击兰考县委?我说是受上级指派来的,不是什么划框框。两个公安人员说修理他,当即就架到现在的县政府,那里有百十个人,李某、周化民和军分区的政委都在场,几十个人轮流上阵,有出拳的,也有出脚的,血留下来被地上的席子都染红了。李某问我认不认错,我不认错,他就要我跪下,我说如果我犯了错误也只能给老百姓下跪,决不跪他们。一说完,他们那一伙人又是乱拳乱脚打来,当天还被捆了五绳子。我当时想,我大概活不成了。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头,还只是第一场。



进监狱之后,把我的上衣都抹了,又用绳索捆绑起来,我被他们打昏了才进去的,到半夜才冻醒,才发现自己光着上身。嗓子渴得冒烟,看到洗脸盆是空的,后来别人告诉我说,伤重后喝水,很可能当夜就死了。到第二天中午再醒过来的时候,胳膊动不了,眼镜也睁不开,想着自己肯定是不中了,活不出去了,不理解他们到底是为啥?连大脚镣都给我上上了。从此一直没有人审问,到四月二号,才又把我提出来,破了镣之后再用绳子捆上。接着就提出张钦礼,又提出一个张凤鸣,他是复员军人代表,也捆上。这个人十四岁入朝作战,五八年最后一批回国,在玻璃厂当工人,六二年带头下放回家当农民,因为他带领荣复军人支持张钦礼,所以也把他抓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第一次见到张钦礼,街上很多大标语“打倒走资派张钦礼”,“打倒铁杆保皇派杨捍东”,我看到之后,感到可笑又可悲,想来都是这个给中央的报告惹了当权派,给自己带来大祸。他们两个没有戴脚镣,下车时被一脚蹬下去之后,垫几步还能站稳。我自己戴镣之后,整个腿都是软的,被蹬下去就栽倒在地,牙齿磕断了,我也至今没有补,这些都是那些人留给我的纪念。批斗的时候,张钦礼站在外面,我站在中间,血流下来就顺着张钦礼的裤子下去,张钦礼说哎呀,血流到一块了。



从此之后,就开始全县游斗,每天一场批斗会,整整四十天,直到五月十一号。我那个三号号子大概二十平方米,装了二十八个人,有农民、工人、干部,真正是名副其实的坐监,根本睡不下去,人挨着人,各个牢房都是人满为患,连隔壁的杞县监狱里,都关满了兰考的文革犯人,兰考大约抓了一千二百多人。拉到外面批斗,拳打脚踢是平常事,进监狱之后要过三关:撞墙、冲地等等,每个人都是这样,真是鬼哭狼嚎,只是没有了老虎凳,不然还得让我们上去坐坐。刘永松是抗美援朝的高炮师长,十三级干部,也被抓来了,他当时已经六十多岁了。最小的是十四岁的小学生,是法院张院长的小孩。



我是六月十二号出狱的,已经无法走路了,身上都出是血,全身虱子乱爬,同学把陈红兵的裤子给我送过来。出监狱之后,我就回学校去了。六七年七月份我就进京,总理接见两派代表,说二七公社和八二四不是反革命,一句话就给平反了,回去之后就是大联合。



我们在监狱里的时候,周化民他们成立了革委会,执政了,开着干部会议。我一下火车,满站的人又把我弄上汽车,几十个干部把我按在那里,弄到杞县去斗。我就说,乡亲们,我是开封师院的学生,你们认识我吧。结果他们又把弄到县城,我又是这些话,他们最后把我关在城关公社里,我就在那里绝食。我坐了几个月的冤枉牢,现在回来拿被子,你们还这么搞,太没有道理了,比法西斯都不如,我就死在你们手上,将来是你们的一笔血债。到了第四天,他们来了两个人,把我架到车站,其中一个是金百福。我下了火车之后,走不动路,吃了一斤多卤面,还好没有出事。吃完就没有钱搭车了,就走走歇歇,走了大半天,才走到学校。



五、到兰考工作



六七年十月三十日,张钦礼从北京回来,兰考在河南第一个成立革委会,典礼给我发了个请帖。那个时候,我已经留校工作了,张钦礼去师院三次,要调我去兰考工作,六八年二月作为干部调到兰考。



过去之后,县革委会向省里报我副主任。我去找张钦礼,对他说:张书记,我当副主任不够格,你给我一官半职人家还要说闲话,我也不喜欢当官。张很动感情,掉了眼泪,要我参加革委会的工作,名义上是革委会常委,分工上协助管农业。我搬去跟搬运工人住在一起,经常下乡跟着拉架子车。



不久,就开始重新调查兰考的山山水水,要重新安排。我跟随张钦礼带队的“学大寨毛泽东思想战斗队”,一共二十多个人,步行六十多天,沿着河,带着馍馍作干粮。每天都是边走边看,什么地方可以建闸,沿着引黄河道,跑了三个来回,行程四千多公里。初步考察之后,又请省水文队的技术人员,我又领着他们下去测量了一遍,取了320个水准点,为后来的整体规划提供依据,整个兰考县的规划架子,就是那个时候搭起来的。在六八年我跑了加倍的路程,饿了,就吃个馍馍,渴了,就喝河里的水,中午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在树下面躺一会。一直到十一月份,那个日子真是不好过呀。第一年的工作就是这样的,县革委会里面也没有我的床,我就在搬运工人那里搭铺。



六九年元月八号,我结婚了,婚后我们两口子一起下去农村,到最远的地方,南章公社老寨大队住在杨堂那儿。我爱人在小学里当校长,她原是第一任焦裕禄纪念馆馆长,跟焦裕禄的夫人关系特好,为了陪我才下去的。



我们是结婚后第三天下去的,农民给我们腾了间小磨屋,也没有床,就用土搭了地铺,新婚蜜月就是住的土胚床,一床铺盖,带了一个五毛钱的包装箱过去,啥好东西也没得吃。



春季,我就领着九个生产队,搞高产玉米,从农业局引进新单一号,做了很多说服工作,说作为农民长期吃返销粮,对国家没有贡献是耻辱。每个村子都种一二百亩,争取一季翻身。下种的时候,老农思想不通,说我是吃皇粮的,却拿着他们的地做试验。到秋收的时候,平均亩产800斤,最高1150斤,当年就扭转了缺粮。那些开始反对的老农,主动去看场,我们买了脱粒机,不叫开,非要先照相。



这个事情全县就打响了,张钦礼把这个作为典型事例,汇报给省里。七○年叫回去当水利局长。我回来的时候,大队党支部领着三百多群众送了一程又一程,送出十八里地,在公社的照相馆合影留念,才回去。农民是真正具有实事求是精神的,发现自己错了,从来都不护短,跟那些死不改悔的干部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回来干水利局长的时候,准备修复三义寨引黄渠首工程,亲自担任总闸修复指挥长,进行底板加固,换闸门,扩大到500流量。还组织打井队,到通许学习打小井,原来的井直径一米,需要花几周时间投资好几千元,耗费大。新的技术是用水冲钻打井,当天下午就能喝到井水。我不搞虚的东西,就干这么两点实际的事情。



我回来之后,爱人孩子还留在杨堂。七○年,刘建勋说大学生必须锻炼三年,我就又回到杨堂去,担任大队党支部委员,一边搞农村工作,一边组织识字班,中午在识字班教识字,晚上组织干部和群众学习毛主席著作,学一段就结合实际讨论当前的工作,白天都舍不得开会,开会都是晚上。那个时候,要布置生产任务,有人晚上就偷着干了,也找不到是什么人,很多活儿不让派,形成这个风气了,今天要是没有报酬,还有人干活吗?我总是在想,农民真的落后吗?集体真的搞不好吗?可是我亲眼看到,很多农活大家都偷偷干了,不是一两个人的力量能够完成的工作。几千年来都说农民落后,是小农,可是我在那里的时候,农民常常来找我,说汉东,咱该加加油了,是不是领着学习毛主席著作。



原来杨堂这个地方好地很少,大部分是盐场,春天的时候地表就是一层盐,冻了人走上去嘎嘎响。那个时候,硝盐也不让出,农民偷偷晒。因为大面积盐碱地在那儿,我就跟公社说,应该晒盐,而且把盐场分给各家各户,地少,大家都闲着干啥。公社党委也同意。每个盐场都能扫二三百斤硝盐,比今天的这个精制盐好吃,一吨盐可以换到一吨玉米,老百姓很感谢我,这也算是一个原因。农民还对我说,你啥时候叫黄河水过来,我们给你立个碑。



六、反复



六七年二月,他们抓了一千二百多人,张钦礼当了革委会主任之后,很多原来打过张钦礼的干部,都心虚害怕,跑了,有的人不敢去政府领工资。张钦礼说,凡是不敢领的,把工资送到他们家里去,文革运动嘛,站错了队站过来就是了。



六八年,在六七年抓人周年那一个月,很多人都在偷偷摸摸地打人,很多人保守派的人为了表示自己反戈一击的真诚,打人格外狠。有的保守派原来为了表示自己革命,扭我的腿,一定要拉到一尺多长。我们掌权后,代表县革委会讲话出去反复拉架,拦了一次又一次。六八年我们在革委会工作后,也有打人现象,我骂过几次:说你们是孬种,你们不是简单的打人,而是打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你们挨整有我厉害吗?我都没有打人,你们有什么资格打人。虽然如此,还是没有完全制止住,当时发生了两个人命案子,一个是李仁德,是原来的县委组织部干部,六七年他是打手,下手打我的时候可狠了,六八年四月份开会批判他,揭发出来他曾经贪污了二百多元党费,他心里害怕就上吊死了。另外一个是申秀春,教师,他的一帮子学生为了表示反戈一击,下狠手打他,打完之后他喝了很多生水,就死了。在我们挨整的时候,他们整死了张邦兴,县委副书记,还有杨孔昭,银行副行长,文革期间,一边有两条命案。



一九七一年初,林彪死党王新撤了张钦礼的县革委会主任职务,把他调到信阳地区挂一个地革委副主任。然后派军宣队到兰考批判张钦礼的“生产党”,说我们改变灾区面貌的努力是“以生产压革命”。在一月份先搞了28天的“爬坡会”,把县委和各级革委会成员集中起来办“路线教育学习班”,搞“思想爬坡”“批修整风”;从四月开始又搞了52天的“批修学习班”;从九月到七二年一月,拉到尉氏县搞了120多天的“整建党学习班”。在此期间也把我弄到县里来开始批判。尉氏县学习班,又批六八年这个事儿,原来在六七年整张钦礼的人又成了“动力”,张钦礼这一次又被他们作为批斗对象。我说,确实有打人现象,我们一直是批评阻拦的,最后我很快以优秀党员过关了。直到七二年一月,我才从学习班解脱,回到杨堂,参加党支部工作。很快,那伙人又派出一个庞大的整党工作组,专门又去找我的岔子。我很奇怪,把我弄去尉氏县四个月,他们大张旗鼓地批判张钦礼,我在底下,没有回兰考去,也没有碍着他们的眼,怎么又来找我事儿呢?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我的经济问题,作风问题,一无所获,最后说我没有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说我教识字和组织学毛著是反过来教育贫下中农,我说毛主席说了,见了群众不宣传不鼓动,是自由主义。他们要因此开除我的党籍,最后大队党支部和全体党员,要把他们捉住捆起来,他们害怕才连夜逃跑了。



这个时期,县委书记是武装部长庞传文,他把我弄回兰考,软禁在招待所里,不让出门。我们二十多个人一起,就组织上访团,上省委告状去了。我们是六月份出去的,在郑州呆了一个多月,由我执笔写材料。那个时候,张钦礼还是信阳地革委会副主任,他们这伙子人就在兰考这边批判他,用大喇叭对准他的父母家住房喊叫,结果张的母亲受不了刺激,死了,张钦礼回来奔丧,这些人还把这作为阶级斗争新动向,登上敌情简报。



林彪事件公布之后,学习班的事情才有所松动,后来才知道是王新派出工作组去兰考整我的。我们开始听说林彪甩死了,都是头脑发懵,后来才松快了。



七二年七月二十七日,刘建勋接见兰考上访团,由我主谈并汇报情况,刘建勋说听说你一年改变了一个大队的面貌,我说这不是我的功劳。后来,刘建勋就提拔我当兰考县副书记。



一九七二年底,周总理第二次接见张钦礼、杨贵,为张钦礼平反,年底我参加了批王新的会议,在省革委会五次全会上,我说不能说没有失误,但是打人的事情,先革委会是拦了一次又一次的。省委和武汉军区要听庞传文的检讨,庞来找我说省委领导要听我的检讨,要我给他写检讨,我说:你过不了关,困死你这个畜生,我在杨堂劳动,小车一推五百多斤,粮食定量二十九斤半不够,上集上买红薯片,没有掺和县里面的事情,你为什么揪住我不放?我在尉氏县差点被你整死,你还有一点人味吗?你还有脸来叫我帮你写检讨!



在七二年底这个会上,最后一项议程是平反补台,我保留革委会常委。庞传文签了一句:强烈要求省委调张钦礼回兰考主持工作。十二月省委下文,安排我当县委副书记,张让我管组织和宣传工作,我自己要求管公检法,看谁还敢乱整人搞冤假错案。我管公检法之后,凡是捕人都要经过我一支笔批。



七三年一月我开始管公检法,年底又让我兼生产指挥长,主持政府工作。说是不兼政法书记,除了宣传卫生不管之外,工农业、财政、公检法都管。那个时候,张钦礼要求县委干部每年劳动不少于120天,叫生产队记工分,那个时候开会和批案子都是在地头,公安和法院都是找到地里去,晚上才有时间看卷宗,到底是该拘留还是逮捕,我签字之后,公安局再去拿人。往往晚上要看到一两点钟,第二天继续生产,没有过年过节,根本就没有礼拜天的印象。



有些干部,宁肯牺牲别人的生命也不肯牺牲自己的一根汗毛。我主管公检法的时候,有一起反标案,经过排队抓了个民办教师,经过省里面字迹鉴定,批准拘留他。我看了卷宗,认为这个人没有作案理由和动机,就又要他们排查,结果抓到了真正的犯罪份子。原来的公安局副局长就不肯放这个民办教师,说他手脚不干净,拔了生产队的红薯什么的。我说,当时抓他不是拔红薯,而是反标,现在查明他没有问题就应该放人。那个副局长还是老革命出身,没有多少文化,解放前战争年代的红小鬼出身,解放后自己当官了就是这个态度对老百姓。所以执法人员不能有私心,有私心就很难做到有法必依,执行上法律就变形了。我是一律要求从轻,他们往往要求从重,说这个人态度不好,态度不好是犯罪吗?



因为班子里我最年青,每年都是铁定的防汛指挥长,晚上回来问工业交通的事情。要是什么时候回去一趟,屋里公检法的人都坐满了。我总是告诉他们,我不听口头汇报,就是要看卷宗,常常忙到三四点,饿了就是白开水加上馍馍。老婆说你是个夜游神,每天都是超负荷工作,睡觉没有超过五小时的。



七、黄河防汛



我这一生,如果要在回忆中间找闪光点,七三年和七五年黄河防汛是两个闪光点。前年黄河才2330个流量,这也算是个水呀,就出动了1500官兵,至少花了五千万。七五年汛期的时候,最大流量12500,最少7500流量,比前年的汛期流量大了五倍不止,我们防汛只花了国家不到十万块钱,这么大的洪水,我们连地区都没有惊动,省里更不用说了。



最为可笑的是,张钦礼被捕竟然是因为这个防洪的事儿,他领着几十个人,为了保住黄河大堤,他在尉氏县破了生产堤,趴开了五十米的一个缺口。他也是舍不得,想要保庄稼。那时周总理每年都强调,只要是花园口流量超过了多少,生产堤就必须破堤行洪,为了保大堤,牺牲生产堤是必须的。他们抓了张钦礼之后,省检察院来了两人,问张钦礼为什么趴大堤?我反问他们,张钦礼趴的是什么堤?如果他有罪的话,就是他不应该只破50米,而是应该破500米,破5000米,50000米,如果你们现在要找证人的话,我可以找到几万人,要找物证,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1978年11月21日河南日报头版消息,说张钦礼“严重破坏工农业生产,擅自扒堤决口,使群众的生命财产遭受严重损失,罪恶累累,民愤极大。”因为实在是无法自圆其说,最后在审判的时候给取消了。



那个时候,为了顾黄河大堤,滩区三次过水。我们当时的工作重心,一是大堤安全,二是滩区救护,我们把兰考空降团调了两个营上去。开会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讲,黄河出险,往往间不容发,这个事情我要一个人说了算,希望大家谅解。那个时候一防汛,多少天没有睡过,一天刚刚回家,就来信说洪水湾着大堤了,大堤一直往下垮,多粗的柳树挡水,当场就冲走了,挂柳都不行了,老河工说只有抛石护堤。马上就通知航运站调五艘船过来,装石头,站长不同意,因为一艘船就是几十万,我说如果十二点不到,我就一枪毙了你。船载石头过来之后,很快就捂住了崩岸。下着大雨,我也不打伞,枪提在手里,谁怠慢了都不行,其实枪里头一颗子弹没有。曾经有一处管涌险情,我先下去摸到眼,一挥枪,要都给我下去,很快就堵住了,没有酿成大事故。群众参加防汛,实在困了,就搂着树打个盹,为了让滩区群众安心,我亲自去把群众的小猪小羊装上船。



防汛结束之后,我给大家作检讨,说那一次实在太紧急,没有办法,如果不能迅速处理,溃口了,黄河就要又一次改道,那我们在现场的这些人,都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这个防汛指挥长,一直由我担任到一九七七年。



八、从停职反省到判刑五年



张钦礼被他们构陷之后,我跟新来的书记刁文,又合作了一年,他对我说,造反派里不是没有好人,你只管安心工作。



这个人跟风很厉害,凡是张钦礼工作期间在职的干部,全部要免掉。七八年四月份一次县委常委会会议,一次性要免掉十八个公社书记,由组织部长宣布名单,同时说两句免职的理由,免去孔令洪的时候,理由是恶毒攻击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依据是一九七七年一次帮派会议上,孔令洪说出以华为首的四人帮这个话,我就很奇怪,这个话应该是有下文的,组织部副部长吴令传说他随即改口说是党中央,我就问这到底是口误还是攻击?免掉粮食局副局长杨东英,理由是他用公家的木材做了十八件家俱,我说这个应该有什么家俱名称,用掉了多少木材,合计值多少钱?几方木材都没有,就这样免掉一个局长啊。刁文当即就说,去球去球,这个会不开了,回头假装责怪组织部:你们咋搞的材料?



我说,从免职的程序看,我们太草率了,孔令洪是公社书记,说他是四人帮的帮员,四人帮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公社来呀!我们这些人哪个人跟四人帮搭得上关系呀,我们县委常委应该是干部的娘家,我建议材料跟本人见见面,行不行?当时参加会议的四个军队干部,他们异口同声地支持我,说杨书记说的对呀。以后他们就再也不通知我参加常委会了,刁文说只要叫杨捍东参加,啥人也免不成,我也就一直住队,直到免我的职。



我的专案组,大概有十几个人,始终没有对面批判过我。从七八年初开始,不叫我管生产和公检法了,让我管教育和卫生,要我率教育代表团上商丘开会,后来开科技代表大会,又要我当团长。会上,我要求见地委李锦堂书记,他召集地委常委听我汇报兰考的情况。我说,张钦礼工作的时候,淤灌了二十多万亩盐碱地,是有成绩的,又打通了最后一条河,兰考县内的三害基本上消灭了。张钦礼走了,他手下的干部不一定都是坏人,现在来一个全面扫荡,原来整张钦礼的人都作为动力,作为提拔对象,我认为这是刁文搞的还是派性,以派性整派性永远是没有党性,农业发展纲要规定产量目标是四五八,黄高昌两年把产量提高到八百斤以上,兰考这样的干部都不要,还要啥干部?至于我个人,我希望地委要么把我免职,要么调出兰考,我的这个汇报当场做了记录。



我回兰考之后,马上找刁文作了会议内容汇报,包括我跟地委书记谈话的内容。他下去说杨捍东在地委告我的黑状,我回头去找刁文,他矢口否认。



八月份就开始批判我了,在一招小礼堂开会,科局长和公社党委以上成员参加,我还坐主席台上,刁文说今天要杨捍东说清楚四人帮横行时期的事情。财政局的张玉合说:刁书记,我想给杨捍东提几个问题行不行?一、你抗过日吗?二、你参加过三年自卫战争没有?三、你一没有打过日本人二没有打过老蒋,咋当的县委书记?刁文说回答嘛。



我说,建国那年我七岁,一无战功二无苦劳,为啥当书记?我说不出来,自己做梦没有想过,也没有申请过,当书记不是自己的事情,恐怕要去问刘建勋,我跟老同志比是不够格,还是赶快免我的职吧,早免掉一天早一天好受。我含泪说完这几句话,就没有人再发言了,批判我一场就是有人提了三个问题,他们说没有打过仗就没有资格当书记。



十月份被免职,宣布的那天刁文还告诉我说免职不是处分,该咋工作还是咋工作。第一天县城里到处贴的是标语“打倒杨捍东”“要除恶务尽、不留后患”“杨捍东免职大快人心”,杨捍东三个字还是倒着写的。我找到刁文问他,你不是说免职不算处分吗?怎么我成了恶,还要不留后患?六七年打过我的人、捆过我的人,我个人是连一句话都没有回过头去说他们的,你们就这样对待同志,这样当官、执行政策的呀。



接下来我还是回去住队,在新韩林大队第四队,参加他们的支部研究工作,支部和群众都说老长工又回来了,我听了很感到欣慰,当人民的长工是值得的。反正,我不当官也一样为人民工作,这一年队里成为先进单位,大队每人都受奖。



九、进入大牢



七九年十二月七日,我参加会议到六点,回县城有十五六里地,回家天都黑了,刚到了半碗水喝,还没有吃饭。就被叫出去,张传忠副局长宣布,杨捍东因违法乱纪罪被逮捕了,公安局去了四十多人,接着就抄我的家,抽屉、衣蔸等等全部抄遍,连工作日记也抄走,练书法的旧报纸也不放过,想要在其中发现思想犯罪的证据。我被逮捕之前,焦裕禄的老婆找我的爱人,说叫汉东去跟刁文说句话就啥事没有了。我没有去,我想我是啥人我不知道呀,刁文自己说他在文革中间参加过抢枪,我当时就说你抢枪你检讨,你用自己的派性来说人哪。



被捕的第二天,张副院长提审我,检察院的丁股长办我的案子。当兵的都很同情我,此前我就是管公检法的,每月五号要检查一次监狱,看看他们缺啥,办过紧俏东西也找我批,他们家里有啥事情都愿意跟我说,官兵对我都很尊重。有个姓周的所长不识数,问杨捍东你怎么进来的?我说老子怎么进来的你不知道,你看老子落马了不是。



到了刑讯室,他们给弄了个烧饼、油条,叫先吃早点。他们说,都熟人了,吃完了吸烟罢。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办我的案,是你们问我还是我问你们?他们说,很多老同志都同情你,可惜呀,文革你要是不来兰考就好了。说来说去,你那个调查报告对周书记的打击太大了。我说,我都被他们抓去坐过一回监牢了,五花大绑批斗了四十多场,还没有完帐?



粉碎四人帮之后,特意把兰考划到商丘地区,周化民是地委书记,过了二三年,打击完了,又划回开封。他们拿出我练书法写的一首诗,是杜甫的春望,中间有两句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问我是啥意思,是不是四人帮被粉碎了你的国就破了吧,我问他们,我还写了《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的,你们没有看见吗,哪一首影射现实的?说了两天,我就问他们还有啥问题没有?他们说,你管公检法办过什么错案没有?提到牛万成这个人,我说这个人解放前出卖过八路军,解放后又鱼肉百姓,本身是个坏分子,他罪证确凿。他们回答说,已经放了。又说防汛期间,有个韩美兰,洪水上来的时候他去挖人家的高粱,我拘留了他十五天,何错之有?最后我说,你们谈了这两天,那一条够犯罪,他们说确实不够,我就说你们不能再错。



第三天,起诉书就给我了,三条罪证。一条是六七年批斗李副司令员让他下跪了,我说你们两个当时都在场,他抓了1200多人制造了多少冤案,放任打人,以国民党中校的捏造事实来抓我,批斗四十多天,罪恶多大。批斗李是武汉军区批准的,开封军分区和兰考武装部联合主持的,他们找到我要我上台发言的,因为我受害最深,让他给兰考32万人民请罪,开封军分区司令拉着我的手说姿态太高,李批斗我多少场,你们问过没有,怎么还要用这个来起诉我?第二条是有一个偷水泥的,说是我让大队捆他了,我说你们没有调查吧,偷水泥是人家现场扭送公安局的,这是大队党支部讨论的,我说够判劳教,但是可抓可不抓的人就不抓,叫放人的。如果你们连维护公益的人都要作为刑事犯追究,那不是公然把屁股坐在小偷一边去了,谁还敢维护集体利益?第三条,说我在六八年说过对走资派叛徒特务要坚决斗争,我说我现在还是这个观点,错了吗?我当年对于打人是坚决制止的。他们公然说,现在不是评你当模范,是要找你的事儿,他们已经公然不要脸了,什么事实,什么法律,在他们眼里完全是狗屁。



结果,还没有等我的答辩写好,判决书就下来了。法院院长董惠省对我说,你是我的老领导了,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要上诉了,上诉要加判到十年的,光棍不吃眼前亏,算了。当时,我想到我祖母,是她把我从小拉扯大的,要是十年回去肯定见不着她了,五年出去,她还不到九十,还可能在,因此就不上诉了。



到底后来我还是写了上诉状,写了几天几夜,要我连夜交给他们,第二天九点多商丘中院就驳回了,维持原判,他们是啥时候上诉,啥时候驳回,效率真是够高的,这就成了终审判决。兰考一共六个人送到省第三监狱,狱政科长问是啥罪,我说无罪,他问没罪来这干啥,我回答说,你看看我的判决书,这些事儿作党内处分都不够,叫侵犯了他们的人权吗?因为我一直拒绝写认罪书,就不放过我,要留监就业。科长找到我说,老杨你认个错算了,我说监狱是教人认错的地方吗?我犯的是啥错误?如果你们能够依法办事为我申冤平反,就是认几天几夜的错也可以。



我在监狱了停了五年半,父亲杵着拐棍去看我,说他得了食道癌,怕咱爷儿俩见不着了。我见了他,很难过,说:大,我不孝,我在这给你磕四个响头,就这样送你了。最后批准我半个月假,回家给父亲治病,一五九医院和地区医院都确诊是食道癌。等到我六月三日如期返回监狱,卫兵却不让我进去了,最后是狱政科干部领着我进去,要我捆行李走人,我说我没有认错,原以为五年变无期的。



我离开监狱之后,离开孩子老婆五年半了,朋友们凑了四千多块钱给我,我回家床都没有下,就会老家去了。年底父亲就去世了,人财两空。我年底回家的时候,大儿子已经参军走了,才十五岁多,我到武装部找到部长和政委,说你们胆子太大了吧,乌纱帽不想要了。他说,我们认为你是我们的好书记,我们专门安排他走的,不能因为你影响小孩子的前程。我去信教他当个爱国军人,要他不要再入党了,这个党已经变了,我在被捕之前的几十分钟,还召集党支部会议,当过多年的县委书记,最后那些以党的干部宣布说不承认我的党籍,可笑不可笑。你开除我的党籍,总要手续完备,我入党时是在党旗下宣过誓的。他当了七年半兵,复员回来之后在医药公司工作。



我爱人是六三年大专毕业生,当过小学教师,焦裕禄纪念馆第一任馆长,财政局人事股长,后来因为我的影响要她医药公司切药,仓库主任,门市部主任,就是不给她调工资,退休了只有400多块钱。



我回来之后,纪检书记杨找过我几趟,他原来是办事员,是反张钦礼的。他到我家里,叫我上班,我说劳改五年了,还有班可上,他说你没有开除公职,还是国家正式干部。中央有个文件精神,清查中间的人,要给出路,让看河南省委的一○○号文件,上面说对罪该判刑的人如何如何,我说我不属于这个范围。他说从上班之日起发生活费,不等,最高50元。我说我一个本科生,最少教个初中吧,小学老师都一二百,我拿五十,像话吗?要我吃狗的食干人的活,何况本来就不该判我的刑,我是宁可多蹲监狱也不认罪的。如果你们真同情我,就在西关农场给几亩地吧,这样从八五年开始,我就种了二十年的地,场长给了四亩地,我自己开荒五亩。靠种地供了两个大学生,本来大儿子学习成绩最好,因为我坐监狱给耽误了。我坐监狱的时候,爱人的工资是34块钱,三个孩子是十岁、七岁、四岁,现在想起来都寒心,不知道咋过来的。



在农场期间,农场工人多少次要选我当场长,教领着杀出一条血路来,我说我啥没当过,这个年头不是我干事的时候。谁要来征求意见,我都是正面说,不能贪,不能占。我自己一生从没有背叛人民,工作的时候是毫无保留地奉献青春,兰考在我们手上领着建了两个工业区,十个大型厂矿,几十个集体工厂,农业上除三害的愿望彻底实现,最后我倒成了罪人,他们成了功臣。



十、回顾毛泽东和文革



毛主席发动文革的初衷,以历史发展来验证,是非常正确的。苏东剧变,中国今天的现实,都说明了。毛想让人民起来监督党的干部,这才能实现国家长治久安,毛是真要人民当家作主,是真正的人民领袖,什么时候心里都是想着老百姓。作为一个革命家,他从不停留,他看到很多干部脱离人民,薪水高了有了汽车大房子服务员,比资本家还厉害。



对于文革的方式问题,值得探讨,天下大乱的方法是否妥当,确实有坏人趁机报复,鱼龙混杂,泥沙俱下,规模这么大的群众运动如何掌握,需要总结经验教训。



从中国政治走向看,继续革命是老人家一生中间最辉煌处,并非失误。现在官员腐败成风不可救药,党在人民心目中早就跨了,就失色了,很可怕呀。两会上,温家宝讲三农问题是重中之重,说到底是路线方向问题,他没有说到点子上。靠免税免粮能免多少,这些措施切断农民与国家的联系,可能也就是能缓和一下人民群众和政府的矛盾。农资大幅度涨价,比免税来的多,交点爱国粮,增加爱国意识,生资别这么涨,农民倒能多得点好处。农民自己始终认为种地完粮,天经地义。



今天兰考连教师、正式干部,要发工资的人不少于一万,按照每人每月八百,光吃饭这一块就得一个亿。兰考的国有工业商业企业都没有了,有几个好的私人企业?税源在哪里?哪有财政收入?吃饭这一块都成了问题。地方财政完全失去了造血能力,靠上级财政转移,战乱、饥荒怎么办?国家如何维持,中央财政也变成吃饭的了。靠富人爱国拿钱,那是笑话,明王朝眼看要垮台了,崇祯亲自动员皇亲国戚拿军饷,还都不拿。



中国今天政治理论混乱,经济理论更混乱,换一个书记打一个旗帜,城头变幻大王旗。毛泽东思想不说千秋万代,起码要管相当一个时期。猫论摸论能指挥一个党?没有方向路线和目标,能成吗?有人说邓小平是故意复辟,我不相信。他是没有能力解决中国问题,他所说的两极分化和产生一个资产阶级,已经成为一个无可置疑的事实了,已经是走上他说的邪路上去了,他撑不起这个大厦,非不为也是不能也。江泽民就是搞个维持会,在他自己的任上,没有人找事就行了。老百姓中间说,看这几个领导人的手势就很清楚了,毛主席是登高望远,邓小平光顾眼前,江泽民是求稳怕乱,农民总结的真好啊。



毛主席周总理在老百姓心目中,威望多高,主席去世之后,中央基本上就失去了凝聚力和号召力。他们搞什么粉碎四人帮,我曾经多次给中央写过报告,从来不知道有什么四人帮的事情,省级干部都不知道中央有个四人帮,一切都是那伙子人事后炮制出来的。他们说主席错了,中央错了,底下的人,不管有罪没有罪都判刑,有罪没有罪都免职,他们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这,这样的官员对上是奴隶,对下是奴隶主,靠这样的人支撑共和国搞建设,可能吗?



主席当年是怎么搞重工业的?没有三线建设的老底子,战争早就降临了,援外也是为了周边安全环境,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间。农业发展,我更有亲身体会,我执政八年,淤灌二十多万亩好地,我去坐监后二十七年了,兰考连碗口大的一块好地,都没有造出来,当年打的井,开出的河道,基本上都破坏完了,都没有人管,对于今天这些当官的,老百姓中间流传的政治笑话可多了。



如果不能客观总结历史,都不是唯物主义,我出了校门就坐监,老了还坐监,咋知道自己一腔热血变成这个结局?党内的对与错、贪与廉,何时和谐过?无产阶级和社会主义阶段,就得提阶级斗争这个口号,就得当作一个重大问题提出来,进行批评和斗争,没有这一点是不可能有真正的团结的。



我管公检法的时候,整个公检法队伍总共就六十七个人,现在法院就有二百多,公安局都上千了,还配备了那么多的警车警械,队伍膨胀了上百倍,连治安基本好转都不敢吹。我们那个时候,兰考根本没有积案,二十岁以下的青年人犯罪,人们会感到很吃惊的,当时的精力都放在预防犯罪方面了,一个公社就只有一个公安特派员,一个大队一个治安主任。过去是坏人怕好人,现在可不是这样。当官的贪污,只要是上万,就非杀不可,谁讲情都无效,现在是什么样子,老百姓说公安局抓人是:抓了放,放了抓,不抓不放没钱花;过去谁敢这样?!



跟今天这些官员对比,我可以很自豪地宣布,经过他们三十多年的审查,我们那个时候兰考的班子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经济问题、出桃色事件,随便他们怎么查,都没有找到我的问题。时间老人最能给人作结论,文件上的结论判决书上写的都是假的,经不起时间考验,他们算不上什么英雄。张钦礼被他们判刑关押十三年,离任三十年了,老百姓越来越怀念他。他头上带着老百姓送的三顶帽子:张青天、新包公、兰考的活地图,他的政绩有三个无人可比:共和国建立以来对兰考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实际贡献无人可比;树立焦裕禄这个共产党人形象的功劳无人可比;廉洁清正一尘不染的作风无人可比。就是张钦礼的政敌也承认这三条,有一个胡某人,是当年整张钦礼的铁杆保守派,前几年来看我,我问他,你们当年反张,他有啥问题没有?胡某人说,没有,就是张不能团结人、骄傲、抗上,都是上级要整他。



张钦礼不媚上是一贯的,老黄有一次亲身经历,他曾经陪省革委会副主任杨到兰考来视察,张钦礼带他们参观了苹果园和贮藏苹果的地窖,硬是没有请他和随行人员吃一个苹果,视察结束时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张钦礼也没有主动留吃饭。在返回的路上,杨的通讯员和司机就开骂了,受到杨的阻止。老张说到,张钦礼下乡的时候,如果给炒盘鸡蛋或者是猪肉,他一定不吃,还要骂人的,他在乡下通常吃的就是玉米粥里面煮几块红薯,吃完之后碗比“狗舔的还干净”。如果是今天,张钦礼这样耿介的干部,肯定在官场中间一天都混不下去。那个时代出现焦裕禄和张钦礼这样的干部是正常的,今天可不是这样,兰考有一个村子在三几年的时候就建立了党支部,其中一个老党员九十多了,常有人问他什么时候入党的,见识过的什么人最坏,他笑笑说:我入党的时候你还没有呢;算孬种支书算第一。



因为张钦礼威信极高,不搞和稀泥,谁不对就要挨批评,受他批评的人往往几年抬不起头来,他在兰考工作时间又长,挨他批评的人不在少数因此很多干部恨他,甚至在公众场合,上级说的不对的,他也起来反驳,周化民就曾经被他当场指出错误,闹得灰头灰脸,下不了台,因此恨他,文革一来就借机整他。



张钦礼死后,我写了挽联,横批是:一代风范 虽死犹荣

树焦君丰碑、竟焦君遗愿、四十年不曾止步、无愧亲密战友、莫凭恩怨作论;

惦百姓疾苦、为百姓造福、六十载未肯息肩、堪称人民功臣、勿以穷达相观。



二○○○年七月十日,开封中院要我过去,说你多年申诉,我们给你合议了一下,叫你来看给你的裁决;然后念道:“对于运动案,中央没精神无法解决”,是写在他笔记本上的一句话。我要求给我一个副本,他们不同意,我退一步说,抄下来盖上法院的公章,也不中,堂堂的中级法院连正规的法律程序都不敢履行,心虚到何等地步。几个法官跟我谈话,说:老杨,你说张钦礼冤,四人帮哪个不冤,江青是毛主席的老婆,还不冤死个球。中级法院都承认四人帮冤,公开撕破脸,不要脸了。他们给我的判决书,就是最好的申诉书,是他们枉法断案的铁证。他们说,当年都是省委定调子,我们只是办手续。



邓小平依靠的河南这一批人,是什么样的人,已经很清楚了。那些人从来不干正经事,个个都是整人的好手。从五七年反右开始,吴芝圃、赵文甫、杨尉屏、代苏理,他们一贯以极左的面目出现,在反右之后他们搞“反潘杨王”,是老河南帮把平原省那一批人整下去了。后来的反右扩大化,又是他们搞的;五八年竭力鼓吹五风的,也是这几个人。五九年反右倾,张钦礼被他们划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四清的时候他们搞四不清干部也是积极得很,文革初期他们抛出这个抛出那个,粉碎四人帮之后,他们又是来了一个大扫荡。到下面,他们就是依靠那些吹牛拍马的秦一飞、周化民之流,焦裕禄死了他们都不知道,张钦礼如果不吭声,也就一了百了。因为这个原因,他们连张钦礼都恨上了,因为焦裕禄的工作方式被宣传出来,是对他们工作方式的否定。为这个,张钦礼后半生就被他们一伙压得抬不起头来。从改变兰考的面貌需要看,张钦礼需要焦裕禄这一份精神资源来激励兰考的干部和群众,团结奋斗,但是周化民和秦一飞之流的“当官做老爷”理念与此格格不入。



从我和张钦礼的冤案看,这一伙人就是不想叫焦裕禄当这个典型,我的真正问题还是那个调查报告,触犯了他们的根本立场。焦裕禄和前几任书记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善于团结人一道工作,在前几任书记那里,张钦礼都发挥不了作用,在兰考县委班子中间,没有人比张钦礼更了解兰考的人,他的工作汇报既具体又详细,好多老农和积极分子他能够叫出名字来。那些人构陷张钦礼,是力图从兰考人民心目中抹掉张的光辉形象,就跟非毛化一样很难实现。有传言说周化民私下问刁文,杨捍东这个人有什么问题没有,在群众中间威信怎么样?刁文说在审查中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杨的群众威信也很高,周化民回答说:不怕杨捍东有问题,就怕他没有问题,他还有很高的群众威信,这种人最危险。所以他们就因此不肯放过我。



文革期间,开封师院我班上的同学,在六七年被抓了五个,粉碎四人帮之后被判刑的三个,都是最优秀的人。我们的对立面,只要跟我们当面辩论,根本不堪一击,文革初期的打砸抢都是这些人干的,当时我们就认为他们是干扰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大方向。这些人除了追随干部,想趁机捞点什么资本,没有一分一毫实事求是的精神,也从来不考虑自己眼前利益之外的国家和人民利益,邓小平后来就是依靠这么一批人来治国,如果反而把中国搞好了,那倒真是奇怪了。有一个文革期间参加公安公社的人名叫赵福寿,后来是三监狱的政委,他对犯人说:对四人帮的帮派骨干分子要揭发批判,发动利用犯人治他们从前的对立面,说是谁立功谁受奖。照理说这是他们在政治上翻身的大好机会,是所谓的“拨乱反正”,这样的事情他们本不该假手旁人的。就是这个人,从文革期间的派性出发,在我刑满之后又额外多留难了我五个多月。



二○○六年八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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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杨捍东同志是真正的无产阶级战士。是毛主席的好学生。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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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重同意作者的观点。“清查三种人”是走资派对毛主席革命势力反攻倒算的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阶级报复,根本不存在什么“扩大化”的问题。你能说胡汉三用机枪扫射分了他家财产土地的农民也是“扩大化”吗?既然我们打败了,那就从头再来。哭哭啼啼向阶级敌人跪下乞讨,算哪门子事?你们当初造反为什来着?求生?还是取义?连这一点骨气都没有,当初造哪门子反?“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再过三十年,又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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