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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淘金梦在天路那头分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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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淘金梦在天路那头分岔
摘要:“人渐西来天渐冷,密云细雨马头生”,走过进藏之路的文人曾写下这样的诗句,而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随着西部大开发,中央和内地各省不断在西藏投入巨额资金,开展大量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社会发展项目,大批来自四川、河南、甘肃等内地省份的农民工千里迢迢,经由挑战生命极限的天路来到西藏。
  




62岁的胡文成一个人租住在一栋藏族小院里。  





明善武在 制 作 香布 。
  




李 太 书在 自 家 的 饭馆门前。


  大昭寺广场是拉萨的中心,这里车水马龙、商铺林立,古老的安详与现代的嘈杂交织。穿着冲锋衣的游客们,喜欢把相机对准那些挥动着转经筒的老人、磕着长头的信徒;喜欢在高处或靠窗选个位置,欣赏藏式建筑门檐窗檐上的布帘(藏族人称香布)在风中起伏,似高原蓝天的云卷云舒。

  明善武、杜春梅夫妇,就栖身在大昭寺广场南侧、小巷深处一栋不被人注意的民居,在电动缝纫机上制作着藏族特色的香布。同在广场南侧的一家小吃店里,李太书坐在收银台后的大班椅上,一边小酌四川白酒,一边招呼来往食客,妻子王定碧系着围裙里外穿梭。和他们的忙碌热闹形成鲜明对比,62岁的胡文成常常一个人呆在幸福新村一间10来平米的藏族小院,用邻家孩子写过的英文作业本,抽着闷烟。而离开西藏已经5年的杨俊富,仍然记得站在大昭寺外墙根下,为朝拜女子写过的诗。

  他们带着相似的渴望和憧憬,从四川老家出发,踏上进藏的天路,走过一个又一个分岔口,有人一点点向梦想靠拢,有人则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下了头。


  四川广安明善武杜春梅夫妇藏族香布织出一家生计

  有人形容:在拉萨,四川话就是普通话。如果在海拔四五千米的边境乡镇,或者是墨脱这样多年不通公路的县城,发现一家饭馆,那么它多半也是四川人开的。来自四川广安武胜县高石乡的明善武、杜春梅夫妇,是在拉萨的四川打工者中少有的能在当地买房的人。

  1997年初,杜春梅把一对不满10岁的儿女托付给父亲,卖掉家里的两头猪做路费,来到拉萨。比她提前一年到拉萨的丈夫,此时身无分文———头一回到建筑工地上打工,就遭遇包工头跑路,两千多元工钱打了水漂。

  夫妇俩向亲戚借了600元,100元买了一个高压锅,250元买了一个煤气灶,剩下的用在租房和日常开支,在拉萨暂时安起了家。

  明善武继续在建筑工地打工,杜春梅则跟着亲戚晚上在家做袖套、围裙、布包等手工小商品,白天辗转集市里摆卖。“48个门帘”,杜春梅记得很清楚,这是她制作的第一批藏式手工品,约2米长的白布滚着蓝边,中间是吉祥结图案,四角装饰着祥云,卖一个门帘挣5元。

  这年年底,夫妇俩攒下2000多元,这是他们白手起家的原始资本。从1998年开始,他们一年可以攒下1万多元。2002年,一对儿女也来到拉萨,为了供他们读书,明善武、杜春梅夫妇必须更加勤快、更加节俭。

  每到藏历新年,藏族人都要把门帘、香布更换一新。从11月到次年2月,是明善武一家最忙碌的时候。他们的家也是他们的手工作坊,在白炽灯下,裁布、车线、熨烫……一天起码工作12个小时,制作一米香布平均挣1元左右,一年下来至少要制作上万米香布。这种由蓝、红、黄、白(象征蓝天、太阳、月亮、白云)拼接起来的手工品,装点着藏族人家的门面,也充实着明善武一家的财富。不过,明善武、杜春梅夫妇不太舍得花钱装饰自己的家,屋里的双层床是明善武捡回工地上的废弃材料自己做的,简单而稳固。2008年,明善武一家用借来的钱凑足13万元,买下一套50平米的房子。

  四川遂宁李太书王定碧夫妇离“千万富翁”曾经很近

  虽然已是身家百万,李太书、王定碧还是和手下的单身员工一样,住在自家饭馆楼上简陋、逼仄的出租屋里,每月租金约500元。

  李太书和妻子在拉萨奋斗已近二十年。1994年,这个四川遂宁来的修表匠,用不到2000元盘下大昭寺广场南侧这家40平米的小吃店,“啥都得干,起早贪黑,忙都忙不开。”王定碧现在还是习惯系着围裙,在餐馆内外穿梭忙碌。青藏铁路开通的2007年,小吃店生意迅猛火爆起来,他们又增开了一家120平米的餐厅,现在手下有20多个员工。

  李太书常常坐在收银台后的大班椅上。他穿着国外名牌运动服,脖子、手腕上粗大的金链子闪闪发光,左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刻着“金利来”的英文。店里几乎每一笔单,都得过他的手,“账还是得自己管,才放心。”

  李太书称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曾经和他差不多同时到拉萨来打工的农民工老乡,有的曾经踩三轮车,有的曾背个背篓走卖凉菜,后来搞起餐饮业,如今资产都超千万。他有些自责,如果不是早年好赌,把家产差点输精光,现在也许也跻身“千万富翁”的行列了。

  “每一个在拉萨打工的,都想当老板,但真正成功的,很少。”李太书总结自己在拉萨打拼的经验:光有勤快、光会节约不行,要有本钱,要动脑壳,还要会打通路子关系。有些人把拉萨想象得太美好,以为钱好赚。其实,内地有的问题,这里也存在。

  几年前,李太书在成都买下商品房,又投资铺面出租。不过,他不敢像成都人那样享受悠闲的日子,“压力还是有”,曾在李太书店里打工的三个小舅子也开起饭馆与他为邻,虽然是亲戚,但竞争也不可避免。

  四川南充胡文成辛苦打工却连家也没了

  高原的天气变幻莫测,时而阳光普照,时而阵风吹过,瞬间转凉。和李太书不能成为千万富翁的遗憾相比,胡文成的故事要沉重得多。

  “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没得办法。”曾经,胡文成是老家四川南充南部县一个电厂的采购员,每月工资32元。1985年他来到拉萨,胡文成称西藏70多个县城自己至少跑过80%。哪儿有活路,就到哪儿去,挖地基、抬石头、修水道……干的都是体力活。1986年,胡文成在藏北班戈县山上挖硼砂,“三个月没烟抽,没菜吃。饭是馊的,只能加点盐,泡点开水,不吃也得吃。”然而,包工头跑了,他们没拿到一分钱。他和7个老乡从班戈回到拉萨走了三天,累了就倒在路上,饿了就喝点河里的凉水。

  胡文成只有继续打工。有一次,他托一个老乡给妻子带300元回去,后来妻子来信责问怎么不到100元,胡文成这才知道,他信任的老乡吞了他的血汗钱。

  1990年,胡文成攒够路费,打算回趟四川,老家的生产队长却给他来信,说村里谣传他在西藏打工死了,他的老婆已经带着两个孩子改嫁。胡文成如五雷轰顶,蒙在被窝里躺了三天三夜,一粒米都吃不下去。

  “到西藏来打工,不就是想着让家里日子更好些,可是连家都没了,在这还有什么意思?”但最后,胡文成还是留在了西藏,他不想回去。女人孩子走了不久,老家那间用土墙修起的草房也因为修公路被拆。没了家的胡文成也不打算在西藏再组家庭,“我挣不了大钱,哪个女人会看得上我?”

  2005年,离家20年的胡文成第一次回四川,碰到以前电厂的一个同事,同事现在退休后每月能领到1500元。老同事用颇为揶揄的口气问他,“你当时心很大,想挣大钱,现在还有啥子?”

  1998年至今,胡文成一直独身租住在拉萨幸福新村一栋藏族小院里。10来平米的屋里,一张床、一个灶台、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几只箱子,就是他所有的家当。他的邻居是来自四川的8户人家,白天大部分都出去打工做买卖,无事可做的人就在院子里打麻将。

  胡文成已无法劳动。2006年底的一天,在工地修水沟时,他右手突然无力,连锤子都提不起,送医院抢救,诊断为半身瘫痪。这几年来为了治疗,他几乎用光多年积蓄的几万元。如今,这个62岁的老人只能帮着家在昌都地区的房东代看房子,每月500元作为基本生活费,“这就是我的命吗?”20多年前的淘金梦,在高原让人睁不开眼的阳光下碎成一地。

  四川德阳杨俊富写诗成为异乡唯一寄托

  离开西藏已经5年,杨俊富还不时梦回拉萨。2003年4月,杨俊富第一次出发去西藏前,没读过书、从未出过远门的父亲问他,西藏在哪里?“离四川几千公里吧。”儿子回答,“三天就可以到了。”事实上,杨俊富与同行的七个老乡,从老家四川德阳罗江县启程到达拉萨,用了七天时间。

  2003年5月,到拉萨不满一个月,父亲查出胃癌晚期。作为长子的杨俊富渴望回家伺奉父亲终老,但是没有路费。恶劣的气候、繁重的劳动,再加上精神的压抑,杨俊富重新拿起笔,追忆在父亲身边的点点滴滴,记录他的拉萨生活,写诗成为他在异乡唯一的寄托。这一年,他坚持到9月底在安多的工程完了才回家,就在回家的路上,父亲去世了。

  在西藏打工虽然艰辛,但工钱比在老家高出近一倍,2005、2006年,杨俊富又回到高原。他逐渐适应这里的生存条件,生活半径里以四川老乡居多。工友们乐于打麻将、打台球、唱K,而他则习惯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翻来覆去地读着从地摊上用一两块钱买来的《人民文学》、《青年文学》等过期杂志,对抗异乡强烈的孤独感。没工开的时候,杨俊富常常流连于拉萨河,他喜欢看龙王潭边一排排“从低处一直旋上蓝天”的左旋柳,这些景致总勾起他对家乡的想念。他也喜欢到大昭寺外,站在墙根下,享受晴日暖阳,看那些朝拜的女子,并为她们写诗:

  她双掌作揖

  然后双臂平伸

  然后匍匐而下

  在大昭寺前的石板地上

  写下一个大大的“大”

  ……

  这个三合一的动作

  不知要重复多少次

  我只知道她从家乡的石头房子到大昭寺,

  一直用这个三合一的动作

  丈量着从家乡到大昭寺的路

  丈量着佛祖的爱和世道的艰辛
 

杨俊富在西藏三年,至少三四十次站在那座雄伟的宫殿前徘徊,但高昂的门票让这个每月只有50元生活费的农民工,望而却步。大多数打工者在拉萨多年,也很少有机会去参观布达拉宫。像李太书这样手头宽裕的老板,进布达拉宫只是为了陪亲友参观。拉萨的扎基寺是汉族打工者和生意人去得最多的寺庙,逢年过节,人们兑换一大把一角五毛零钞,见佛像就放几张,祈求财源广进。

  但杨俊富接触到的为数不多的藏族人,都给他留下美好的印象。一个藏族女孩听说他肚子饿了,主动递上一块糌粑,他第一次品尝这种食物,咬了一口,味道却难以接受,又怕伤了女孩的好意,在口中咀嚼了十几分钟才全部咽下去。他一直没法接受酥油茶的味道,青稞酒偶尔喝点,但还是更喜欢四川白酒。

  明善武一家与藏人也相处融洽。他住的大院里有20多户人家,仅他家和妻子杜春梅妹妹家两户是外来的汉人。邻居们家里有电器坏了找明善武帮忙修,衣服破了找杜春梅帮忙补。而每到藏历年前夕,藏族邻居们还会凑钱请这户四川邻居为大院门檐换上一幅崭新的香布。2008年“3·14事件”后,明善武、杜春梅躲在家中不敢外出,大院内的一个藏族老师收留了他们,免费提供吃住。后来,他们在拉萨郊外的八一农场找到临时住处,每天早上赶公交车回家赶制香布,天摸黑再离开。有些四川老乡招呼他们一起回老家躲避,但明善武、杜春梅考虑到女儿即将高考不舍离开。风头过后,老乡们又一个个回来,继续在高原打工的日子。

  站在布达拉宫前想起家乡的山梁

  虽然在拉萨买了房,儿子也有了拉萨户口,但明善武、杜春梅夫妇并不打算在拉萨定居。老乡们用多年打拼攒下的积蓄,在四川老家买房;明善武、杜春梅则用大半积蓄坚持供一对儿女考上大学,这是他们最大的骄傲。

  24岁的儿子今年从西藏大学毕业,曾有两份工作,都是内地通讯科技企业在拉萨的办事机构。第一份工资2800元,扣除各种杂费,仅1600元左右,儿子一听不干了;在另一家公司上了一个月班,他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发工资”,换来领导一顿责怪,当公司打算和他签用工协议时,他也放弃了。这个年轻人很想走出高原,到外面的世界闯闯。22岁生日前,他用给父母帮忙做香布挣来的2800元“工钱”,买了一部摩托车作为送给自己的礼物,“骑着它去兜风,很酷。”

  “年轻人没吃过苦。”杜春梅叹气道。现在她指望儿子能考上公务员,“国家饭碗嘛,有安全感。”明善武盘算着,夫妇俩在拉萨至少还要奋斗十年———等儿子成家立业,学医的女儿工作稳定下来,积蓄足够在四川买套房子,这样才能安心养老。

  李太书也盼着早日回四川。他计划着,在成都大专学酒店管理的女儿毕业后,到拉萨接手饭馆生意。

  在半身瘫痪、无法劳动后,胡文成万念俱灰,把压在箱底那些代表他与妻儿所有联系的信件、票根、照片一把火统统烧了。可是,回忆却怎么也无法烧去。他还记得,初来拉萨时,还在读小学的女儿来信,说庄稼地好远,喊他回家种地。故乡是回不去了,难道注定要在异乡老无所依?胡文成内心阵阵悲凉。

  而杨俊富在老家德阳“5·12”地震后的一处重建工地上砌砖,重复着在西藏时的劳动。高原的见闻和感受,常常成为他灵感的来源,2010年,他被评为“中国十大农民工诗人”。

  站在布达拉宫面前

  我突然想起了家乡的山梁

  山坡上的悠悠牧笛

  美过布达拉宫的颂经声

  山坡上的桃红李白

  香过布达拉宫香炉的袅袅香烟

  杨俊富想好了,如果有机会再到西藏打工,一定要进布达拉宫看看。

  大事记

  2006年

  1月1日,中国取消农业四税(农业税、屠宰税、牧业税、农林特产税),延续千年的农业税成为历史。

  2月21日,当年的“一号文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若干意见》正式公布,提出“逐步建立务工农民社会保障制度,依法将务工农民全部纳入工伤保险范围,探索适合务工农民特点的大病医疗保障和养老保险办法。”这是最早全面提出解决农民工社会保障问题的国家纲领性文件。2006年末,全国参加基本养老保险的农民工人数为1417万,参加基本医疗保险的农民工人数为2367万,参加工伤保险的农民工人数为2537万。

  3月27日,《国务院关于解决农民工问题的若干意见》正式发布,指出国务院关于解决农民工问题的基本原则和主要措施,包括抓紧解决农民工工资偏低和拖欠问题;依法规范农民工劳动管理;搞好农民工就业服务和培训;积极稳妥地解决农民工社会保障问题;切实为农民工提供相关公共服务;健全维护农民工权益的保障机制;促进农村劳动力就地就近转移就业;加强和改进对农民工工作的领导。

  6月,十届人大常委会第22次会议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修订案)》,其中第二章第十二条明确规定:“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监护人在非户籍所在地工作或者居住的适龄儿童少年,在其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监护人工作或者居住地接受义务教育的,当地人民政府应当为其提供平等接受义务教育的条件”。

  12月5日,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建设部针对建筑行业农民工多、工伤事故多的特点再次专门发出《关于做好建筑施工企业农民工参加工伤保险有关工作的通知》(劳社部发[2006]44号),规定“劳动保障部门将工伤保险与建筑工人‘平安卡’管理制度有机地结合,促进建筑施工企业农民参加工伤保险工作。”

  2006年,国家公务员招考首次对中央国家机关的招考职位不设户籍限制,在全国范围内提供平等报考机会,中央国家机关97个部门共有50余万人报考并通过资格审查。在同年进行的县乡人大换届选举中,流动人口的选举权与被选举权也得到重视。

  当年,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研究》课题组在全国范围内展开调查,涉及17省(市、区)、20个地级市、57个县(市)、166个乡镇、2749个村庄。调查表明,土地问题是农村矛盾的焦点,农民对保障土地权益的愿望强烈;多数农村劳动力转移到非农产业就业;村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远未满足需求。超过七成的农村已经没有进城打工的剩余劳动力,仅1/4的农村还有40岁以下的劳动力。整理:陈实

  样本意义

  “人渐西来天渐冷,密云细雨马头生”,走过进藏之路的文人曾写下这样的诗句,而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随着西部大开发,中央和内地各省不断在西藏投入巨额资金,开展大量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社会发展项目,大批来自四川、河南、甘肃等内地省份的农民工千里迢迢,经由挑战生命极限的天路来到西藏。据不完全统计,拉萨流动人口约有20万,其中来自四川的占50%-80%以上。他们主要从事建筑施工、餐饮、百货、服务等第三产业,还有人从繁华的拉萨走向更加荒凉的藏区,他们的辛劳改变着西藏,他们的生活也在雪域高原上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总策划:曹轲 庄慎之 任天阳

  总统筹:王钧 南香红 张蜀梅

  学术支持:华中师范大学

  中国农村研究院

  出版合作:花城出版社

  摄影统筹:王景春 潘劲松

  分组统筹:王海军 沈佩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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